汪瑛被带到朱祁镇面前时,已经是浑身遍体鳞伤,无一处好肉。贴木儿气恨他欺辱朱祁镇,打起来就尤其用力,直打得汪瑛眼泪鼻涕一起掉,最后直接尿了裤子,才终于罢休。
这样折磨了几天,汪瑛到了朱祁镇面前,已经是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可偏偏头脸完好,换了身衣服坐在那里,倒像是享了福才回来的大老爷。
只因汪瑛已经无法站立,因此朱祁镇特地叫人备了椅子让他坐在殿上:“汪国公,你和朕可是好久不见了。”
汪瑛已经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轻轻哼了一声,却不看朱祁镇,只是偏头望向石亨,忽然大吼道:“忠国公!!你玩的一手好把戏——”
他仿佛忽然回光返照一般,竟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抓石亨的衣领:“老夫只恨当年夺宫之时,没有一举将你杀了!才让你如今反咬老夫一口……害得老夫生不如死,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他至今仍然坚信石亨就是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自然发起怒来万分真切。这一哭一闹,反倒把石亨推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石亨本是打着扳倒汪国公的主意,好为自己铲除绊脚石,他手里本就握着五军营及神机营的军权,加上内宫亦有曹吉祥,只要扳倒了汪国公,除掉徐有贞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中间会生出这些事端,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竟然让汪国公知道了他的身份……如今虽然结局与他所料无几,但汪国公拼死的辩驳却显然让他一下子慌了神,一把甩开汪国公,退后两步道:“汪瑛!你乃大逆不道的谋逆犯,死到临头还想攀咬本将军吗?!”
却听朱祁镇在殿上淡淡道:“汪瑛,如今龙袍、你的亲笔信,甚至瓦剌可汗亲口的供词都已证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汪瑛也不管其他,只是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扑倒在地狠狠看着石亨道:“石亨!你构陷老夫,叫人虐打老夫!你要了老夫这条命!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说完这句话,又转头望向朱祁镇,长叹一声,大笑道,“枉费老夫几十年来苦心积虑,战战兢兢……居然最后还是输给了你朱祁镇!可惜……你永远也救不了杭允贤——”或许是精力耗尽,汪瑛说完这句话,终于体力不支,猛地一口血吐出来,便晕倒在地。
朱祁镇轻轻叹了口气,侧目道:“把汪瑛抬下去吧,此人罪大恶极……”看了一眼小顺子,沉沉道,“小顺子,拟旨——汪瑛通敌卖国,谋逆篡国,罪无可恕,三日后于午门前凌迟处死!汪氏一族,以下犯上,本应株连九族,但朕体恤其功过相抵,择所有男丁株连,所有家眷发配边关,充作军妓,永不得赦——”
满朝文武皆噤若寒蝉,汪国公一派的文臣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只差没当堂尿了裤子。却再不敢言语,只是俯首跪地,高呼万岁。
唯有石亨脸色昏沉,虽跪接圣旨,却心不在焉。直到朱祁镇连叫三声,才慌忙伏身道:“臣在!”
朱祁镇朝他微微笑着,抬了抬手道:“忠国公不必惊慌,汪瑛所言,不论是朕,还是在场诸位,都不会信的。忠国公一心为朕,此次捉拿汪瑛有功,朕正在考虑要如何嘉奖你呢……”
“你既已手握兵权,又身居爵位,赏无可赏,不如朕就封你为朕的御前大学士,掌管三部闲职,另赐白银千两,如何?”
石亨却已无心听候赏赐,满脑子都是朱祁镇方才的圣旨。
人人都道皇上对他封赏有嘉,但他却清楚地意识到,朱祁镇已经不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朱祁镇了,明面上升了他的官职,实际上却夺走了他手里现有的兵权……
他一边伏身跪谢皇恩,一边却忍不住微微握紧了双拳——看来,原先计划的宫变,要提前启动了。
天顺五年春,国公汪瑛因通敌卖国,谋权篡位之罪,证据确凿,被判于午门前凌迟处死,以儆效尤。汪氏一族从这一天起,真正陷入了覆灭的结局。
与此同时,英宗朱祁镇正式发出瓦剌之战的罪己诏,诵读天下已表其悔改之心。并遵皇后懿旨,于宫中正式开设城中医棚,鼓励医女免费救治贫苦百姓,以广积恩德,为民请命。
只是皇后谋害宫妃一案,因追查无果,尚无法证其清白,择令其于瓦剌觐见结束后,闭宫思过三月,直到查出真相。
午门城楼上,朱祁镇静静地负手站在城墙边,注视着场中央已经半死不活的汪瑛,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小顺子见他笑,不由也跟着开怀:“皇上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朱祁镇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却听小顺子忽然道:“皇上,娘娘来了。”他忙转身,只见允贤扶着丁香慢慢走上城楼,站在他身边,转头朝城下望去。
城楼下已是人声沸腾,不少百姓看到城楼上依靠站着的帝后,很是激动,纷纷自发地伏跪在地,高声叫着:“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允贤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禁有些紧张。朱祁镇与她相视一笑,轻轻伸手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汪国公这个人了,而你,将会是大明,是朕,唯一的皇后。”
允贤凝神看着他,唇边一抹笑容既静而柔,微微握紧了他的手,看着下面正在执刑的人,不由轻轻叹出一口气:“元宝,我有一种感觉,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朱祁镇深深看着她,轻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是啊,一切都会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