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贤蓦然抬头,只听耳边马蹄声阵阵,夜色里一人奔马而来,不等吴太妃反应,已斥马长嘶一声冲向围在吴太妃身边的几十名亲兵。那些亲兵都是吴太妃从汪国公府借来的私兵,绑个人或许还能成事,论到训练和实战力却比正统兵吏差了太多,黑暗里被朱祁镇这样猛地一撞,顿时将包围圈撞得七零八落,原本跟在吴太妃身边的几个宫女吓得胡乱尖叫,你推我攘间更是乱成一团。
朱祁镇环视一圈,黑暗里本就能见度极低,加上掌灯的奴才也在慌乱里摔了烛火,此时苍茫崖顶上除了月色朦胧,竟再找不到一丝灯火。那些人虽乱,却只是一时,不过片刻便发现朱祁镇只有一人,有胆大的便即刻围了上来。
朱祁镇又急又怒,干脆翻身下马,以拳相抵,来一个打一个,一边摸索着向前,好半天才见吴太妃翻倒的檀木椅附近,允贤昏迷不醒,似乎是被撞倒在地磕伤了头。
“允贤!”朱祁镇一把将她抱起,忙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才松下一口气。然而就是这呼吸间的功夫,吴太妃的人便一圈圈围了上来。
居中的吴太妃扶着一名亲兵的胳膊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一边的胳膊微微下垂,似乎被撞得不轻。见朱祁镇抱着允贤好端端站在她面前,不由气得脸色青白:“哀家就知道这贱妇不安好心!说什么要替哀家治病,不过是要拖延时间等你来!”她手一指二人,厉声道,“快!把这对狗男女给哀家抓起来!”
朱祁镇脸色稍霁,站起身来一挥袖袍:“大胆!你们难道不知道朕是谁么?也敢近朕的身?!”
那些亲兵虽是汪国公府的私兵,却也在当年皇帝御驾亲征时见过天子圣颜,见朱祁镇直接表明身份,形容更是不怒自威,不由后怕,一时不敢上前。
吴太妃一巴掌打在一个亲兵脸上,怒道:“蠢货!当今皇上是太子朱见深,早就不是他朱祁镇,你们怕什么!若是到时有人计较起来,自有哀家替你们挡着!”她手里捏着一枚印章恨声道,“哀家是当今太上太皇太后,手持六宫私印!他朱祁镇不过是个废帝,你们难道还想抗旨吗?!”
那些亲兵们互相对视一眼,似是觉得吴太妃的话有理,便大喝一声一齐冲了上去。
朱祁镇见状脸色顿沉,如今吴太妃有凤印在手,而他只有一个人。只怕这些亲兵,打得是将他杀人灭口的主意,那么他就算是真皇帝,也唯有任人宰割的命。
他紧咬着牙,一手扶着允贤,照着一个冲上来的亲兵就是一拳!他打得凶狠,一时也吓退了几个亲兵,但他虽有一身功夫,终究寡不敌众,又要保护昏迷的允贤,只扛了盏茶的功夫,便被团团围住。
被吴太妃掌箍的那名亲兵带头将朱祁镇压跪在地,讨好般看向吴太妃。
吴太妃连道几声“好”,慢慢走近朱祁镇:“你倒是消息来得快,哀家才绑她来一个时辰,你居然就能一路找来。可惜今天无论如何,你们也走不出这座山了!”她的双眼睁得极大,面目狰狞异常,看了朱祁镇片刻,忽然深吸几口气,一把抽出一名亲兵腰间的刀,就朝倒在一边被人拉着的允贤刺去——
朱祁镇一惊,猛地挣脱禁锢朝允贤身上扑过去。吴太妃却像早知道他会如此,手下力道不减,一刀狠狠刺进朱祁镇腰腹,顿时有鲜血随着刀身的抽离簌簌地流出来。
朱祁镇只觉腹间一阵剧痛,不由捂住伤口翻倒在地。吴太妃却不放过他,冷笑一声指使几个人将他架到面前,朝着头脸就是几巴掌!不料她这几下打得太狠,那几人还有些惧他是皇帝,手上不敢用力,被这样一震,一个不稳,朱祁镇顿时重重摔在地上,他本就因失血而有些瘫软,再被这样摔在地上,力道牵动了伤口,鲜血更是不要命地往外流。他冷笑一声慢慢爬起来,直视着吴太妃,眼里满是嘲讽:“不愧是当朝太上太皇太后,对着两个平头老百姓又打又杀,当真威风!”他踉跄着退后一步,退到允贤身边,伸手抹了抹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凉凉道,“可要是让当朝文武百官知道太上太皇太后竟私自出宫,还狎带私兵,重伤无辜百姓,不知道太后您的日子还会不会这么好过啊?”
“朱祁镇,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吴太妃被他戳中痛脚,气愤难当,又想到自己的钰儿正是因为这两个人才英年早逝,眼眶不由涨的通红,“给哀家打!往死里打!打到他不能说话为止!”
她话音落下,那群亲兵便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如雨点般淋漓地落下。朱祁镇眉头死死皱在一起,蜷住身子将允贤护在身下。温热的鲜血流了一地,也溅了允贤一脸。
恍惚中,允贤只觉得周身像被什么东西护住,脸颊生热,四肢却酸痛得很,这触感既熟悉又奇怪。她的头痛得厉害,想睁眼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就在她辗转醒来之际,忽听吴太妃一声令下:“快,给哀家把那个贱妇丢下悬崖去!”
“吴氏——!!”朱祁镇闻言,怒目欲眦,猛地大喝一声,“你若敢伤允贤一根汗毛,就算玉石俱焚,朕也定要你生不如死!!”
一刹那间,允贤猛然清醒过来,诧异地睁大了眼——是郑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