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瑛等人才退下,便听殿外一声钟鸣,天色已大亮。京城地势居高,日夜起风更是清寒,朱祁镇一手撑头靠在龙座上,只觉疲累不堪,心力交瘁。
五年了,整整五年,他想尽各种办法,也只能一点点从汪瑛手里夺回兵权,要回六部各半,不仅让他衣食无忧做了这么多年国相,到如今,更是连他安插在内宫的人手也未查到分毫,降职连带私兵,不过是九牛一毛……
朱祁镇越想越是头疼——如今允贤独居宫内,他更要施仁政,用良臣。奈何汪瑛耳目众多,处处暗地阻碍他实施国策,朝中更是大半朝臣依附于他,想扳倒汪瑛,岂非难上加难?
“皇上。”李贤忽然上前一步道,“今日之罚,于汪国公不过去之皮毛其一,而不能伤他根本。汪国公党羽众多,在朝中更是根基极深,此人心机深沉,极擅长利用他人内心弱点,攻击其要害。扳倒他尚可一步步来,但恕臣多言,如今皇上意在册封谭姑娘为后,可谓将您的软肋光明正大放在了汪国公面前。”他顿了一顿,忧声道,“臣请皇上无论如何亦要谨慎行事,万不可让汪国公抓了把柄。若是您就此倒下,我大明朝就真的无人可救了!”
朱祁镇深深叹出一口气,微微闭目道:“朕知道。说到此,当年为谭复翻案一事,朕虽昭告天下,却只当做冤案审理,加上后来与郕王一事,并未为杭氏恢复旧姓。如今要想瞒住天下,也未尝不可。况且朕日前早已着人为允贤安排了一处‘假身份’,事无巨细,皆为朕亲手操办,想来汪瑛他们想查出什么来,也没有那么容易。朕既然能花一个五年夺了他的实权,自然也能再花一个五年要了他的命!”他转身走下龙座,伸手扶起李贤和于东阳,缓声道,“只是今后朝中上下,还要靠二位大人尽心尽力……”
李贤自拱手领旨,却听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不知何人在殿外吵闹,朱祁镇眉头一皱,拂袖走出大殿。
只见乾清宫外的台阶下,一人状若疯狂,跪在地上又哭又闹,身边虽有几个宫女抓着她,但毕竟不敢真对她动手,这来回几次,竟已上了乾清宫的台阶。
朱祁镇负手站在殿前,看着下面一团乱,不禁皱眉道:“是谁在下面疯闹?”
立马有一名宫女颤巍巍跪在台阶下道:“回禀皇上,是,是……太妃娘娘,直嚷着要见皇上,奴婢们拦也拦不住……”
这时吴太妃也已看到朱祁镇,她头发散乱,满面狼藉,一见到朱祁镇便尖声大叫道:“朱祁镇!你这个大明的罪人……就是你,是你!害死自己的亲兄弟,害死哀家的钰儿……又害的哀家没了太后之位!不,不是,哀家,哀家就是太皇太后!哀家是大明朝唯一的太上太皇太后……朱祁镇!你不忠不义,现在,现在竟然还要娶你亲弟弟的妃子为后!你,你简直……”话音未落,似是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只见吴太妃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软软地瘫倒在地。
一众宫女太监们忙扶住吴太妃跪倒在地,整个乾清宫前,竟是安静到鸦雀无声。
于东阳从乾清宫内走出,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形,忍不住又是叹了口气:“允贤这一去一回,可当真是戳中了我大明朝的禁忌所在啊!虽说太妃娘娘神志不清,盗取私印,又假借太上太皇太后之名谋害皇上,但她毕竟是汪国公一党,只怕这样下去,难免重蹈当年的覆辙……”
朱祁镇微微垂眼,沉默片刻,缓声道:“朕,绝不会再让允贤受到任何伤害!”他朝殿下那群宫女微一点头,冷声道,“扶吴太妃回去,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探视吴氏,若她死性不改,还想继续闯朕的乾清宫,就着人把她打回去!”
“等等!”他话音未落,便听西六宫方向传来一声清喝,朱祁镇抬头望去,只见一人领着两个宫女从远处匆匆而来,伏身在殿前跪下,“民女恳请皇上,让民女瞧一瞧吴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