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刘平安连忙一把扶住朱祁镇在凉棚里坐下,伸手就去搭他的脉,却被朱祁镇轻轻推开手,缓缓笑道:“朕没事,可能是疫情还没有完全消除,才会有点不舒服。”他虽说着话,唇瓣却抿得很紧,似乎是硬生生忍住了什么,脸色也有些发白,只是症状不明显,才一直没有被人看出来。
允贤见刘平安冲过去,这才看出朱祁镇的异样。他们朝夕相对的这几天,他始终一切如常,只是昨天落了一次诊脉……允贤越想越觉得心头一凉,仿佛有什么念头猛地划过脑海,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几步便跑到他身边,硬生生抓住他的手就要诊脉。
“允贤,我没事……”朱祁镇见她吓得脸色苍白,忙反手想拉住她,“或许只是……”他没说完,却见允贤一下子呆住了,怔怔地看了他良久,忽然弯腰伸手去扳他的嘴。
朱祁镇一把抓住她的手,既不解又担忧:“允贤,你怎么了?”
允贤却只是挣扎着伸手在他嘴角轻轻抹过,颤声道:“你呕血了……?”他蓦然一惊,低头见允贤指尖沾着一丝血迹,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良久,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允贤,我没事。你刚刚不是也说了,这病不难治……”
允贤却只是盯着他,眉头紧皱,唇边忽然绽出一抹淡薄笑容来,眼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凉意:“你明明呕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知道这病很危险,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等死?朱祁镇,你……”这一次,她是真的气到了。他无论身处险境也好,病入膏肓也好,她都可以拼死把他救回来。可若是得病的人自己都不愿意看病,她就是医术绝妙,又能如何?
朱祁镇沉默片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原本只是不想她担心,只要她暂时去了别处,他自然立刻就会找刘平安看诊。他是皇帝,他明白自己肩负着怎样的责任,自然也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他无论如何,还是让她担心了。
就在这时,程村霞匆匆从远处跑来,手里拎着一只药壶和一碗药,朝允贤急急道:“药材已经都运来了!师妹,这是刚刚煎好的第一壶药,这药性不稳定,虽是照着你的方子熬药,却不能保证是否对症,我想是不是要先……”
却听见朱祁镇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允贤身边,沉默片刻,缓缓道:“让朕来试药吧,朕是皇帝,他们是朕的子民,朕有责任应该保护他们。”他说着,又笑了一下,“何况,朕相信允贤。”
“皇上,万万不可!您是我大明之根基,万万不可……”程村霞还没反应过来,刘平安已经伸手去拦他,只是终究慢了一步,朱祁镇已经一把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犹豫。
允贤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似乎已经震惊到连话也说不出一句来。只是怔怔地站着,一下一下地深呼吸,紧紧握在衣袖里的手已经冷汗淋淋。都说医者仁心,应当一视同仁。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又有谁能真的看待自己的亲人和陌生人有危险而做到完全一样?
然而药已下肚,无论如何,也只能期待上天保佑,但愿她的方子没有错……
良久,她才慢慢走到朱祁镇身边,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脉。
朱祁镇始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角笑意温柔。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一如既往地相信她,对天下如此,对他的命也是一样。
却见允贤沉默半晌,唇边忽然绽出一丝笑容来。程村霞看得着急,不由追问道:“怎么样?师妹,你倒是快说话……”
允贤只是按着脉,又来回摸了几次,才慢慢收回手,又惊又喜道:“没有错……没错……他的脉象比之前平稳了几分,虽然很微弱,但药效还早,而且药材并不完全准确,所以才效果不大,但并不是完全无效……”
刘平安凝眸注视着允贤,也是内心百感交集。他自认在医术一道潜心半生,已经高于大多数名医,在太医院内也一直潜心修学,力求将医道发扬光大。没想到如今,反而输了自己的小徒弟几分。
可他为人师,见到允贤如此成就,却分毫也不觉得嫉妒,只觉得允贤于医学一道,当真是既艰难也聪慧,这样一步一步,靠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当真是不枉费自己当年不顾反对收她为徒!
程村霞也是又惊又喜,也跟着把了朱祁镇的脉,沉吟片刻,一拍手,喜极道:“师妹说得没错,这次的汤药用量并不大,何况阴湿肺气的药材更是不敢多放。既然如今药方没错,那只要考量用药的多少和药材的选择,想必就能及时治愈这次突发病情了……”
允贤却摇了摇头,沉沉道:“药量不用急,我总觉得……这药方里似乎还差了一味很重要的药,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一手支着下巴,低头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却听刘平安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允贤顿时眸光一亮,扬眉笑道:“对了,就是这味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