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望着那座塔，那座塔看起来并不恢宏，和刚才那座诸神之城里的建筑相比简直就像笑话一样，但是在这座城里它显得很高——简直要突破天际。
这让顾白想起了地球上的那座通天塔，相传很久以前地球上人们用着共同的一种语言，他们齐心合力修建了一座通天塔，取名叫巴别塔——他们把塔基牢固地建在地界的胸膛上，而尖顶要直插云霄。
但是那座塔让上帝又惊又怒，所以上帝毁灭了那座塔，还让地上的人语言不再一致，让他们不再团结。
顾白侧过脸看着他身边的这位“上帝”——但他的神情很平静。
“他们是讲同一种语言吗？”顾白忍不住问道。
“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顾白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那个故事。
……
道路转了弯。这座城市坐落在一块环状，碗状的凹地上，就是一个宝座上镶嵌的珠宝，城市里有许多灯亮着。
顾白和大祭司在城市里走着，天已经黑了，街上没有多少人，在周围昏暗的光芒下，两人的影子拖了很长。
“你怎么看待这座塔？”顾白朝大祭司问道。
大祭司停了下来，眼睛扫视着顾白。“嗯？”
“这座塔，通天塔，你怎么看？”
“他们很努力。”
此时大祭司和顾白已经走到了塔下，大祭司捡起来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然后往前抛去，石头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他继续说道：“我是看着这座塔……建起来的，他们刚开始是为了祭祀神明，之后，他们把名字该做了现在的这个……通天塔，他们想去天上看看，他们认为他们的神明住在天上。”
顾白抬头望天，天上灰沉沉的，没有一丝光芒。
“他们建了多久？”
“快两百年了吧，而且还在继续建。”
大祭司望着城市，从这里看城市里的灯光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顾白还是忍不住地说道，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说出来：
“我看过一个故事……在一场大洪水的劫后，上帝以彩虹和地上的人们定下约定，要庇护他们，从此，天下人都讲一样的语言，拥有一样的口音，后来有个凡人提出一个问题：我们怎么知道不会再次来临，就像我们祖先那样？”
大祭司转头看着顾白，耐心地听他讲。
“于是，人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最后上帝惩罚了他们……”
这是《圣经》里的故事，顾白把他讲了出来，大祭司摸着面前的这座塔，石头表面有些粗糙。
“如果是我的母亲，我会觉得自己的话语受到了质疑。”大祭司说出了他的感想，“这就像婴儿质疑自己的母亲一样，是不应该的。”
“你是你的母亲吗？”顾白问道。
“我不是。”
顾白看着眼前的这座塔，它虽然不高，更不通天，但是它已经有了那种味道，在神明看来一种“有些自负”的气质。
哪怕他们只是想去天上看看，想更亲近他们的神明。
而这种气质也是一种进步，顾白并不反对，顾白就来自于这样的一个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失去了神祗的庇护，会发生什么？”顾白想了想认真地问道。
“世界会毁灭，所有的生灵都无法活在地面上，就像现在的这个世界一样。”
顾白有些诧异，因为这座城市里的人就活在大地之上。
“但这座城市注定会受到很多折难，地面世界仍然不稳定，混乱的魔力虽然伤不到他们，但是地震、瘟疫、冰雹、高温等会，因为他们选择的缘故，我也无法很安全地庇护他们。”
大祭司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说道：
“或许明日，这座城市就会化为乌有。”
这句话让顾白有些担心，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神祗，这句话是他的预言吗？大祭司转过头，他看出了顾白的担心，他语气认真地说道：
“这是真的，这是会发生的。”
顾白有些无力，他有些开完笑地说道：“或许你应该留下一本预言书，我听过的很多故事里都是这样的。”
“我没有听过你听过的那些故事，外来者，你应该见识了许多世界的兴亡，而这是我的世界，我也不想他们毁灭，但有些事是注定，我也无力改变，我不是我的母亲。”
顾白并没有见过许多世界的兴亡，这点上大祭司错了。
大祭司突然转身离开了这里，他回头又向村子里走去，顾白看了这座塔一眼，也跑着追了上去。
他来到了一座酒吧前，酒吧门口的的房檐两端各挂着一盏油灯，顾白在外面站着，朝里张望，屋子里面的地面很脏乱，有人用乐器唱着歌，歌声拉长了调，是一种顾白没有听过的唱法，就像断了的线。
顾白看到了一名女招待，穿着条肮脏的蓝色长裙，一条肩带胡乱别着，人们在里面灌着不知名的饮料，大声的说笑着。
女招待的脸上疙疙瘩瘩的，，还涂了层厚厚的粉，很是扎眼，她的盘子上端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烤熟了的有六条腿的怪物。
顾白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是食物的香味。
“看起来他们的生活还不错。”顾白转头向大祭司说道。
但顾白突然被吓了一跳，因为他们身边突然又多出了一个人，是一个老人，他的脸奇丑无比，顾白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睛，是苍老的，垂垂老矣的。
老人破裂的双唇慢慢地张开，露出了一口绿色的、苔藓般腐烂的牙齿，然后他跪在了地上，朝着大祭司颤抖不已。
老人开始说话了，他十分激动，他朝大祭司跪拜着，嘴里咕哝咕哝瞬间就说出了一大堆，这种语言顾白听不动，而系统也开始了装死，没有出来翻译的意思。
“他说，他曾在庙里见过我的相貌。”大祭司朝顾白解释道。
顾白有些好奇，但对方伸出了一双皮肤开始枯裂的手，想触碰大祭司却又不敢，他用手捂着脸，浑身颤抖地更厉害了。
大祭司也伸出了手，手中有着令人兴奋的光芒：金色，仿佛有生命力一般。
老人干枯的皮肤变得润泽起来，他的身体也不颤抖了，死死地趴在地上，仿佛要融入地里一样。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顾白和大祭司已经离开了，而他也年轻了许多。
……
……
大祭司带着顾白来到了一座山上，在酒店的那处地方，灯光和人声变得多了起来。
“这个城市刚建立的时候，我用现在的形象在这座城市展露过神迹。”变成了人类老者的大祭司说道。
“我告诉他们：他们要好好活着，这些事以后，他们会见天上有门开了，然后听见好象吹号的声音，我会说：你上到这里来，我带他们步入神界。”
顾白笑着说道：“所以他刚才是见到了上帝？而且上帝还赐福于他。”
“我是我，我是神——我不是上帝。”大祭司也突然低头笑了。“你看见了他们，他们或许并不需要上帝，我其实也没有用我的力量帮助过他们，但是他们仍然过得很好。城市里有小孩，有狗，还有肉吃，你在听吗？”
“在。”
“就是这样，而在这座城市的居民的记载中，我变成了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是我把他们逐出了神界，放逐在了地上，而所有行善事的都会回到神界。”
大祭司的语气带上了一种嘲讽：“可惜他们不知道我的神界在永远都见不到阳光的地下。”
“你觉得这座城市怎么样？”大祭司朝顾白问道。
“这是个好地方。”
“那我会封印地下世界，让两个世界永远都不会交集。”大祭司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件事。
“其他神……同意吗？”
“会的。”大祭司回答道。
顾白沉默了。
周围的风还在呼啸，大祭司看着远处的那座城市，他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始放松下来。
他继续说道：“我们回去吧，大地上并没有什么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