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的真正死因无人会深究,他是如此无足轻重。他的家人和霍去病等外人不久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在这个浮动不安的世界里,自持高贵的芸芸众生不过如蝼蚁一般。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正如太史公司马迁所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霍去病就是这样一座泰山。
自从漠北凯旋归来,霍去病惹上了一种怪病,反复发作,一直无法痊愈,身体每况日下。在终南山狩猎后不久,仿佛中了邪似的,病情突然加重,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霍去病的病不仅让家人和亲朋好友着急,也牵动着始皇帝的心。奉始皇帝之命,朝中最出色的御医们无时无刻守在他的身边,使用天底下最珍贵稀有的药物给他治病,总算有所起色,但病情并不乐观。
“霍爱卿,近来感觉如何?”赵政亲自到骠骑将军府看望霍去病,坚决不让侍从抬他起身行礼。
“多谢陛下关心,御医们费心照料,去病的身体好了不少。”霍去病躺在榻上,几天的时间消瘦了不少,憔悴的脸蛋让人看了怜惜。
“有好转就好,有好转就好。”赵政宽慰道,像普通人家的父母对生病的孩儿那般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在赵政眼里,霍去病就是一个孩子,虽然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却胜过他的子孙们。
“陛下放心,去病一定会快快好起来,”霍去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去病还要为陛下取单于性命呢。”
漠北大战后,伊稚斜单于不愿臣服,始皇帝正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收集兵士马匹,准备一举歼灭匈奴残力。霍去病对这个计划非常清楚,并被寄予厚望。霍去病的话,就像得了绝症的孩子非常懂事地对父母说我会好起来,我还要去读书那般,让赵政像天底下所有父母一般,一下子泪眼模糊。
赵政强忍住眼泪,挤出一丝微笑来掩饰心中的难受,笑着道:“去病,好好养好身体,打仗的事不要挂在心上。那单于可被你吓得抱头鼠窜,那还敢露头。”
“那都是陛下威武,秦军威武,让匈奴人闻风丧胆。”霍去病少有的谦虚道。
“等去病好了后……”
连续不止的咳嗽,打断了霍去病的话。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他露出十分坚定的眼神,请求道:“等去病好了后,陛下一定要让去病再次领兵出征漠北。”
“等去病养好了身体,朕一定再给你十万大军扫平漠北,活抓单于。”赵政笑着答应道,就像父母们许诺生病的孩子病好了带他们吃肯德基那般自然而然。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霍去病难受地闭上双眼,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有气无力地念道:“陛下一定不可骗去病,要说到做到。”
“君无戏言,只要去病身体好起来,朕什么都答应你。”赵政强忍住的眼泪还是滴了几滴下来,难过的心情再也无法掩饰。
御医们私底下告诉他,骠骑将军的身体虽然看似好转,但五脏六腑已近衰竭,恐怕能活的时日不久,这或许会是见他的最后一眼。他是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自己手中有一勺乳白色的徐福血,这样的话骠骑将军就可以跟他一样得到永生不死。
“陛下,你怎么了?”霍去病从小到大极少见过始皇帝伤心,更别说落泪,这让他不知所措,他想支撑起身体来安慰他,但身体的状况并不允许,只能着急地道。
“没什么,没什么,你快躺好。”赵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收起眼泪,坐到塌边缘上,扶住霍去病的双臂示意他躺下,装作平静地解释道,“朕只是为帝国能够有你这样的良将忠臣感到高兴。”
“去病有愧。该高兴的应该是去病,能够遇见陛下这样英明神武的君王,真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霍去病这才放心地平躺下身体。
“去病一定可以长命百岁,朕可不许你说死不死的。”赵政笑道,“不要忘了,你刚刚是许过诺的,不替朕取单于性命,朕是一定不答应的。”
“陛下放心,去病可是堂堂男子汉了,肯定说到做到。”霍去病本想抬手拍胸脯保证,但手臂也无力使动,只好挺了挺胸膛。
“那是,我们去病可不是小孩子了,可是二十岁出头的骠骑将军大司马了。”赵政开玩笑地逗道。
“去病能有今天,都是陛下的恩赐。”霍去病露出笑容道。语气跟以往的自己不同,倒有几分舅父大将军大司马卫青的样子。
“去病也不是小孩了,学会拍朕的马屁了。”赵政笑着道。
顿了一下,语气低沉地道:“你才是上天给朕的恩赐,朕不想……”
赵政打住了心中的话“朕不想失去你”,改口道:“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凭自己的能力所得,是你该得的,与朕可没关系哦!”
“去病一个私生子,要不是陛下宠信,那有去病今日的尊贵。这辈子,去病知足了。”霍去病极少在人前提到自己的出身,显然讲到了动情处。
“去病千万不要这么说。一定要答应朕快快好起来。”赵政也动情地道。
“陛下放心,去病一定答应陛下。”
“去病还要为陛下取单于首级呢。”
……
大秦八十六年,即公元前一四零年,在漠北大战一年多后,霍去病因久病不愈,在长安与世长辞,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又传奇的一生,享年二十四岁。
霍去病的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无法接受。
赵政万分悲伤,下令陪葬骊山始皇陵,谥封霍去病为“景桓侯”,取义“并武与广地”,以彰显他敌服远、英勇作战、扩充疆土之意。还下令将霍去病的坟墓修成祁连山的模样,以彰显他力克匈奴的奇功。又调来铁甲军,列成阵沿长安一直排到骊山东的霍去病墓。
如朗朗星空的一轮皓月,骠骑将军大司马霍去病带给大秦帝国的光辉,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千百年来挺直了腰杆,不惧艰险,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