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赵政一行从吴中(今江苏吴县)北上,继续他的微服之旅。
与北方山高水长、雄浑阔远的山水不同,江南山清水秀、溪水涓涓,美如画。如果把北方的山水比喻成雄壮的成年汉子,那么江南的山水就是亭亭玉立的柔情女子。
好山好水,自然让人心旷神怡。在江南的日子,赵政身上作为一代帝王的凌人盛气渐渐消去,变成一个可以随意攀谈,充满人情味的普通人。
“爷爷,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是谁呢?”赵婉双手趴在阁台的石桌上,仰望着夏日的繁星点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阁台下,萤火虫在草丛中恣意飞舞,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光痕,远处的水洼传来了一片一片蛙声。
“爷爷最喜欢的人当然就是你了!”赵政坐在石凳上,一手倚在石桌上,一手扇着蒲扇,俨然一个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
“爷爷,我说的是你年轻时爱过谁?”赵婉撇了撇嘴道。
“这个嘛!”赵政吱喃着把话题打住。
“爷爷,你就给我讲讲嘛!这里又没有别人。”赵婉不依不饶。自从微服出游后,赵顺、赵韦不在赵政身边伺候已习以为常。今晚,他俩吃过晚饭后,就跟着盖聂参加夏日蹴鞠活动去了。
“这个嘛!”赵政又吱喃了一阵,才深沉地道,“那都是发生在邯郸的事了!”
“邯郸?”赵婉惊讶的重复道。她并不知道作为秦国大王的爷爷赵政会是在赵国的邯郸长大。
“是啊!”赵政脸上不经意间充满了回忆时的美好,“她们都是跟爷爷在邯郸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小时候,爷爷和太后被留在赵国做人质,那个时候别人总是给爷爷冷眼,只有她们不介意,愿意跟爷爷一起玩耍。”
“那都是谁呢?”赵婉迫切地道,“爷爷,快跟婉儿说说。”
“一个就是你的阿房奶奶,”赵政注视着赵婉道,“一个叫黎姜,小名四丫;还有一个叫公孙玉,她们都跟阿房奶奶一样善良美丽。”
“先说你阿房奶奶吧!”不等赵婉追问,赵政情不自禁地继续道,“阿房是你奶奶的小名,她的全名叫夏玉房,她是赵国工匠夏无启的女儿。你奶奶年轻的时候,可是个人人称赞的大美人呀!记得爷爷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美’,其他话都说不出来。”
“那当然了,”赵婉笑着道,“奶奶肯定是个大美人。”
赵政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后来,爷爷回到咸阳,就一直没有再见面。直到爷爷当上了秦王,举办六国招亲时,她作为赵国公主的侍女一同来到了咸阳,才与爷爷在骊山温泉再次相见。”
“那么多年过去了,爷爷哪里还记得她的模样。”赵政的脸上露出孩童般调皮的笑容,“但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爷爷本就不打算按照太后的意思招亲,便赌气故意选了你奶奶阿房,气走了六国公主。没想到,她就是跟爷爷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夏玉房。”
赵政不经意地收起了笑容,转而叹息道:“可惜,她为了成全公主,也是为了爷爷,不仅把爷爷送她的玉给了公主,还匆匆嫁给了一个武夫。”
当时,赵政才刚刚当上秦王,吕不韦希望他通过与六国公主联姻,在秦国王室中立稳脚跟,方才举行了六国招亲。吕不韦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找到夏玉房,让她劝说赵政迎娶赵国敏代公主。夏玉房为了赵政的将来,最终选择了放弃爱情,听从吕不韦的安排,在劝说赵政之后,悄然离去匆匆出嫁了。
“阿房奶奶竟然嫁给了一个武夫?”赵婉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她不是爷爷你的妃子吗?”
“当然不是!”赵政摇头道,“她是爷爷心中的女神。”
赵政称呼夏玉房为妃,其实是引用了妃字的另一个含义,即古代对神女的尊称。他这么一说,让赵婉更加疑惑不解。
“后来,爷爷迎娶了敏代公主。”赵政感伤道,“敏代公主临盆不久,就在秦国内乱中被杀,留下了刚出世的孩子,就是现在的皇帝扶苏。敏代公主死前留下遗言,希望由你阿房奶奶来抚养孩子。恰好你奶奶的丈夫战死了,从此你奶奶就以扶苏姨娘的身份来到爷爷的身边,抚养扶苏长大。”
阿房作为扶苏公子的姨娘守护着赵政。对于赵政来说,阿房可谓是爱人、伙伴、知己,也是唯一陪伴他一生的女人。虽然赵政多次提起要立她为后,但是阿房都没有同意。后来,赵政也就断了迎娶阿房的念头,从此也不再提立后之事。
“原来,”赵婉幡然大悟似的张大嘴巴,“阿房奶奶一直都没有嫁给爷爷你啊!”
“是的。”赵政平静地接着道,“四丫黎姜,也是爷爷在邯郸时的小伙伴。她父亲是赵国的神医。每次爷爷打架受伤,她都很紧张很紧张,避着他父亲偷偷为爷爷熬药疗伤。”
“爷爷长大后,离开邯郸到咸阳继承王位。后来,四丫也随着父亲、师兄来到秦国采药,让我们得以重逢。本以为这次重逢是上天特意的安排,但秦赵两国是世仇,经常发生战争,她父亲坚决反对,太后和大臣们也百般阻扰。”赵政依然一脸平静。越是平静的表情,越无法掩饰他内心的失望。“后来,四丫为了不让爷爷和父亲为难,无奈地选择了自杀。”
“俩个人现爱,他们为什么要反对?”赵婉抱不平地道,“爷爷你那么喜欢她,干嘛要在意他们,直接下旨让她留下来当王妃不就得了?”
“感情这等事,不是下道旨意这么简单的。”赵政露出了一丝苦笑,拍着赵婉的肩膀道,“有很多事,你还不懂!”
“嗯!”赵婉似懂非懂的点头道,“那公孙玉又怎么样呢?”
“与阿妃、四丫一样,爷爷离开邯郸后,就与她断了音讯。”赵政道,“多年后,爷爷前往赵境前线,无意中在一个小村落里遇见了她。那已是离开邯郸的二十年后了,赵国的大部分土地也已被秦国占领。当然,她也早已经嫁为人妇了。”
“怎么都这么可惜啊!”赵婉惋惜不已,一脸严肃地看着赵政,“爷爷,子婴哥哥会喜欢婉儿吗?”
“婉儿这么可爱,”赵政点头道,“谁都喜欢。”
“不管怎么样,”赵婉坚定地道,“要是婉儿喜欢上谁,就算是死也要跟他在一起。”
“不管婉儿喜欢谁,爷爷都会支持你。”赵政被赵婉的一脸严肃逗乐,哈哈大笑起来。
赵顺、赵韦、盖聂回来的声响打断了爷孙俩的攀谈,也让赵政的爱情故事重新深深地埋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