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再来一瓶!”
喜多士便利商店,店员正在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紧盯柜台前一名平平无奇的少年。
这,这已是连着第十瓶再来一瓶的妹哈哈营养干线了!
按往常的经验,二十瓶也就只有一瓶写着这四个字,不,是瓶子连起来绕地球一圈也就那么几瓶才有!
而今天不知是撞了邪,还是妹哈哈公司的人搞错,居然会有连着十瓶都中奖的事!这运气若是拿去投胎,或许你将是第二个王校!
“嗝——”
少年羞赧地打了个饱嗝,只见那十瓶饮料全部见底。然后带走了最后一瓶,恋恋不舍地出了门店。
“石力!你买一瓶水,怎么要墨迹了这么久!”
少年刚出便利店,一名全身红色骑手服的中年男子骑着电瓶摩托,瞪着双眼严厉道。
“老爸,刚就五分钟而已。”少年立刻小步跑了上去,坐在中年男子的后座上。
“五分钟?再送你去学校二十分钟,在帅团外卖上,这二十五分钟就是一个单子!你这个败家子!”中年男子骂骂咧咧道,载着少年扬尘而去。
少年名叫石力,厉国一名苦逼高中三年级学生,当初由于成绩过于优异,破格特招进入本市重点高中——江岳市第一高级中学。父母也特意从农村进城,外来务工,帮忙照拂。
噹——
噹——
噹——
噹——
班主任面无表情地进入教室。
作为全校尖子班的实验A班,今天是个严肃的日子,二模的成绩已经出炉,应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章飞,721分,班级第一名!”
……
“许沁,606分,班级第35名。”
“石力,437分,班级第36名!”
哗——
喧闹声蓦地响起。
坐于最后一排的羸弱少年沉默地竖起课本,埋头于纸张之间。
那薄薄的书页,有如这时他脆弱的耳膜,正翻得嗡嗡作响。
讲台上,班主任不再按着名次通报成绩,显然已是念完。
“不会吧,这家伙三年来,不都是年纪第一的学霸吗?怎么最近几次分数掉得那么多?”
“谁知道呢?最近监考那么严,还有电子猫。或许没前几次那么好作弊吧!”
“哼哼哼,果然大才,凭借一己之力便把班级的平均分硬生生拉低了7分多。”
石力不由低头一阵苦笑,失神的双眸挣扎着想打起些许精神,无奈抵不过周围不断的冷嘲热讽,只得继续垂落目光,看着脚下。
这已是第二次摸底考试了,再过一个月便是大国试。届时,决定十几年寒窗苦读命运的大门即将开启。
尽管自己废寝忘食地努力,成绩却还是一落千丈。
“石力,明天将你的家长叫过来。”台上班主任冷冰冰的声音穿透教室,“我们尖子实验A班倒数第二名都在600分以上,此次平均分却输给了隔壁B班,我看你这是故意的吧?你这态度有极大的问题!”
“咳咳——咳。”石力只觉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闷气,忍不住又肺咳了起来,脸颊火辣辣的。想到辛苦大半辈子省吃节用的父母,心里更是难受极了。
噹——
噹——
噹——
21点半,晚自习结束的钟声准时响起。
月光如练,洒落在江岳市第一中学肃然的教学楼上。洁白的墙壁像是披上了一层皑皑白雪。鲜红字色的八字校训格外凸显:平等、团结、友爱、互助。
楼道上,脚步声快速响起。
石力匆匆忙忙地下楼,时不时回头瞥看。
额间的汗水飞落到了眼睑之上,模糊了视线,连忙用手背去擦拭,再定眼继续看向前方时,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只见那两道阴魂不散的身影早已抢在自己身前,横拦在中间。
石力二话不说,迅速撒腿就往回跑,刚转身180度,左臂突然一沉,被一道强猛的劲力拽拉了回去,于是又是一个180度,在原地转了一圈。
周围的景象还来不及映入视网膜,衣领又被紧紧地撕扯住,迅速拖到这一层的厕所。
石力一时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勒得很是痛苦。
“小王八犊子!敢跟哥俩耍心眼,活得不耐烦了!”一名高瘦眼镜男唾沫横飞地喷着话,有如一把花洒垂淋在头顶上方。
石力赶忙低下头,一时方寸大乱。这已经是第三回了,自从自己名落孙山,淡出尖子生行列的同时,便不知不觉进入了边缘学生的群体。
他不想,可是这个世界却从来不会问你愿不愿意。
他本以为自己没有了成绩,至少还可以老老实实做个好学生,到头来发现,连这个的权力都不属于他。
弱肉强食,森林法则,是不变的规律。
作为一名三无少年,一无背景关系,二无钱财身家,三无能力价值的石力就在这不可抗拒中,彻彻底底地沦为了鱼肉,任由现实的刀俎肆意左右。
“兔崽子,不说话是吧!三狼,盘他!”高瘦眼睛男身旁,一名健硕的背心男把校服系于腰间,叼着根烟,大声喝骂。
“是!”
那高瘦眼镜男对身旁的背心男马首是瞻,立刻抡直了胳膊,往石力腹部砸去。
砰——
砰——
砰——
结结实实的挨了三拳,石力抱头蜷缩成一团,身子骨仿佛炸裂了一般的巨痛。
虽然高瘦眼镜男看着像是气虚无力的那种强撸灰飞烟灭,但奈何石力身子骨从小孱弱,最近又因生病更显得清癯不堪。
石力没有躲避,规规矩矩地挨了一顿打,若不是这样,后果可能会更加糟糕。
比起高瘦眼镜男,旁边那名背心男的拳头更是好像铁锤子一般。
“说话!”背心男一脚踩在石力手背,像碾烟头一样。
“痛——痛!大,大哥!小弟知错了。”石力心中充满了愤怒,可眼神却依旧要保持着恭顺。可怜巴巴地向霸凌屈服讨饶。
石力怎会想到曾经那么优秀的他,怎就越来越活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背心男松开了脚。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离着少年很近,仿佛在警告下次要是再如此,就要吐在他的身上。
石力连忙收回颤抖的双手,这种颤抖即是疼痛又是震怒。
但是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背心男从口袋里掏了掏,递过来一张纸条。
眯着眼睛,吐了一口烟圈,缓缓说道:“小子算你运气好,今儿个老子高兴,校花没有拒绝老子的表白。你今天晚上回去,把纸上这些东西帮我从外面买来,明天带进学校,帮我送给校花,钱到时候再给你。”
石力傻傻地看着对方,同前几次一样,不给钱叫买东西。而不同的是背心男这次却提到了校花。
校花?石力愣了好久,学校的校花是谁?
背心男一看少年犹豫不决,立马瞪眼吼道:“听见了没?孬货!”
石力止不住打一个哆嗦,瘦弱的身躯,随时感觉摇摇欲坠。连忙答应道:“是,是。”
“老大,快十点了。”高瘦眼镜男看着手表提醒道。
背心男一听,弹掉烟头,揶揄地看着少年道:“那明天见,曾经年级第一的尖子生。”
石力呆呆地坐在地上,出神了好一阵才离开了学校。
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四周玻璃高楼拔地参天,高耸入云。那灯光璀璨一间间悬于天边的高档办公室,像极了天上的群星,光芒闪耀,却遥不可及。
石力曾想凭着自己的万分努力,或许能留在这个城市。
可眼下,只能黯然地将头埋进破烂的衣领当中。
五月的晚风,有那么些凉凉。
马路上来来往往各色衣着的人群,奔走在各自目的地的路上。
在这个潮流荟萃的国际大都市,却有着各种天差地别的人生。
走了好远,石力也走得好累。
终于四周的灯光逐渐暗淡,穿过几个老式弄堂,惊跑了角落啃食的老鼠,在一间13号老式木门下,借着月辉,掏出一把黄牛牌钥匙,试了好几次,终于耐心地将门打了开。
石力拾起地上一张塞入门缝的通告,赫然写着拆迁通知。
若是换作其他人,定是欢喜雀跃,脑袋都要开趴体。
而少年却是叹息地摇了摇头。
看来又要搬家了。
——只是可惜了,这房子是他们租的。
若是没算错,这是房东的第二套拆迁房,又是一大笔款项。
在江岳市,白天在茶馆打着麻将,晚上在篮球场跳着菜场舞的老姐姐们,生活委实和谐惬意。经济实力也是毋庸置疑。
若是妆出来,都快能赶得上最近热播的披荆斩棘的大姐姐。
鲁迅曾说过,女人是半边天。古人诚不我欺。
这几日,专做辣椒酱三十年的老亲妈,意气风发,站出来怒怼巨头大鹅,让“逗鹅冤”几度霸占千度热搜。
点亮60W白炽灯泡,屋内顿时全亮。父母晚上还在忙着工作,要一会儿才回来。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30平的老房子,被老妈收拾的干净利落,设施齐全。
石力坐到床边,放下书包。
从书包里掏出了二模考试的几张试卷纸,不由一顿苦笑。
最近连着生病,不知是状态不好,还是脑壳有包。
记忆力居然呈现几何指数的衰退,原先一目了然的简答题,现在各个看得像是天书,有如最近官宣的火中彪刀行,水平有限的石力弃了不下十次,最后也只看到原著小说的第162章。
好在选择题基本全对,勉勉强强这个分数,若是这个城市的户口还是可以上重点的,然而他并不是。
当初未得病之前,实在是过于优秀,一不小心,数理化竞赛竟全部一等奖。
使得他声名大噪,被现在的学校一度破格入取,充当门面。
在如今的厉国,凡事都可商业化的年代,这种操作,实在稀松平常,不足为奇。
只要你够优秀,任何事情都可以特办。学籍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若是借着他,让学校出一名能考入世界上最神秘权威的九大学院,不仅荣耀了整个学校,更荣耀了整个城市。无论之后的招生量或是学费,都可以暴涨。
这原先本是妥妥的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一切都过去了,如今的石力已经不再有从前的实力。
咔咔,咔嚓——
一个愣神就过了几刻钟,小屋的房门被打开。
该来的还是得来,忐忑不安的石力慌忙收起了卷子,不知自己该坐哪儿,仿佛周围并不是自己的家。
“儿子,这么早就歇着了,功课写完了吗?”
清脆而又温和的声音传入耳边,如同三月的春雨洒向大地。
这声音,石力尽管听了不下无数遍,可依旧无法同眼前沧桑显老的女子划上等号。
“作业还没有写……”石力轻声道。
“那就别写了,你这几天生病,身体要紧,早点歇息吧,今天天气好,洗车的人特别多,所以妈今天回来得晚了,有什么要洗的衣服没有?”
中年女子的声音充满着疲惫。
石力摇了摇头,默默地收起了试卷。有的时候,诚实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