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多雨,本就潮湿的大坑底下已是雪上加霜,简单的茅草屋顶根本无济于事,滴答滴答的水滴蔓延着两个人仅有的避雨港,石头搭建而成的围墙已然摇摇欲坠。
第十天清晨。
唐吉的身上的伤好了,身手矫捷的五铜却没有幸免于难。
她感冒了。确实,在这种野外生活,细菌无时无刻在摧残身体。
烧了些水,茅草屋里现在乌烟瘴气。
五铜躺在床上,身上冒着冷汗,不停的咳嗽,她的脸已经从苍白变得充血发红。
起初并不是那么严重,只是轻微的咳嗽,唐吉还有些幸灾乐祸,这个暴躁五铜也会有这么一天,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病得越来越重,到现在她的身上已经烧得厉害,卧铺在床连起身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唐吉坐在石桌缘边埋头写字等着水开,写了十多分钟的样子,陶罐的水终于是开了,一半用来喝,另外一半则用来给她擦拭身子,她已经有两三天没洗澡了。
“喝点热水吧,病好的快一点。”唐吉坐在床沿,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半信半疑的瞟了唐吉一眼,又瞄了一眼门外屋檐下的小火堆,说道:“你…这…不会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吧!”
“这放没放东西一眼不就看出来了,而且我也没必要往里头加东西。”唐吉摇头,虽然是很想整整她,以报这些天的“照顾”之仇,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五铜鼻尖嗅了嗅杯口,还是不放心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会加了那个酒在里面吧!”
“是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比如某些人。”唐吉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你……咳…咳…”五铜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又习惯性的想动手打人,奈何身体并不允许。
“好了好了,生病了就别伤身动气了,不好。”看见她这样,唐吉也有些担心,“话说你把那个赔钱子藏哪了?”
“赔钱子是什么?”
“就当时你当时坑我喝的酒……”
”你…你要干嘛?”五铜一听警惕的缩成一团,一副担心受怕的模样,“我告诉你,虽然我现在这样,但是如果你如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保证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别别别…你可能误会了,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想法的,就算在这里终老也不会有的,你放心。我还年轻,遭不了这罪,还想多活几年。”
噌!五铜已经缓缓的从墙角里抽出了她的小刀,“有种你踏马你再说一遍。”
“……”唐吉哭笑不得说:“先把刀拿稳再说吧!”
“哎……”五铜叹了口气,把刀收起来,“你要那酒做什么?”
“当然是治病啊,你不学了一点点医吗?不会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我一个外行人都知道,人发烧了,可以用酒精擦拭身体,达到降温的作用。”
“谁…谁说我不知道的,我就怕你动歪心思罢了。”她有些心虚,然后指着角落里她破烂的行李箱继续说:“诺,把箱子搬起来,再把那块地板翻开就是了。”
询着她说的地方,唐吉走了过去,她这行李箱是半敞开在外的,画的画和衣服都放在上头,一些贴身衣物啊啥的一眼就能看到,唐吉看到也被这一幕打的措手不及,老脸一红。
“你敢乱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抠下来。”五铜这个时候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又不是变态,看这些东西干嘛?”
唐吉把脸别过一边,挪她的行李箱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飞利浦牌子的剃须刀,还有一瓶粉红色的刮胡泡,就忍不住的说了一句:”你还用刮胡刀呢!”
“你才用刮胡刀呢,你全家都用刮胡刀。”五铜听到他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从墙上扯下一小块石头就砸,石头砸中唐吉的脑壳,唐吉应声痛叫了一声,挠着刚才被砸的后脑勺小声喃喃说了一句:“我全家确实都用剃须刀,还都是这个牌子的。”
“滚……”
“……”
石板不是很大,也就比行李箱稍微大了一些,合的还挺紧的,废了些时间唐吉才挪开了石板,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酒坛子,红盖头红标签,棕色陶罐,看起来还有些年代的感觉,还有一个盛酒的大汤匙在旁边,还挺方便,用装水的茶壶装满一大壶酒,刚想把汤匙放回原地,唐吉却惊奇的发现。
汤匙的地上刻着字。
是个安字。
餐具上刻字证明这是自家的,很正常。
但这个安字却与众不同,说好看也好看说不好看也不好看,用着行云流水的线条写出来的安字却是头重脚轻,宝盖头写的很深,而下面的女字却写的很清秀。乍一看,宝盖头像是一座桥,桥下有女,而桥上的点就像是个人,给人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字如其人,也可以如其心。很多时候,往往最能表达内心的就是写的字。
应该是之前困在这的人写的吧!
应该和我一样喜欢写字吧!
唐吉是这么想的。
拿着酒回到床边的时候,五铜的双眸可是无时无刻都放在唐吉身上。
热水温的差不多,她先把唐吉赶了出去,自己擦拭的身体,看她病殃殃的样子唐吉还说要不要来帮忙,谁知她大骂了句“变态”就把唐吉赶了出去。
真是好心没好报。唐吉感叹道。
后来酒是唐吉帮她擦的,她行动不便,手里沾了酒也不好清洗。
她的皮肤很好,一般人的脸上多少都会有些斑点,但是她没有,精致的无法再精致,还没开始帮她擦酒,就看的有些出神。
将赔钱子倒在手心里涂抹均匀,轻轻拍打着她细腻的额头,再到手心手背,脚心脚背都抹了个遍,衣服里面就算了,怎么说也是男女有别,唐吉也没这个胆。期间也不知道是难受还是怎么,她时不时都会敏感的轻哼几声,鼻息之间还会冒出热腾的粗气。淡淡的清香落入唐吉的鼻尖,弄得唐吉心里一阵闹腾,不敢直视她的脸颊。
“谢谢……”五铜柔声说。
唐吉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关系,随即就陷入了沉思。
她幸运圈为什么还是绿色?
不应该啊!
“怎么了?”五铜见唐吉不太对,轻声问。
”没事,想到一些事情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话唐吉就坐回了桌子旁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继续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今天是个很无聊的日子,外面下雨,只能窝在房间里逗梭哈,五铜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梭哈也真是,瘦了不少,本该圆润的狗头现在有些营养不良,不仅仅它,唐吉也是如此。
雨停了,太阳又高高挂起,火辣的阳光在午后肆意燃烧。
泗水庙前,安里格拿着小蒲扇在树荫底下悠哉悠哉的乘凉。
穿着土黄色露肩短袖的安大能带着遮阳用的斗笠迎面走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小镰刀,皮肤在阳光下已经晒得乌黑,他的神情很坚毅,即使是汗珠已经沾上了眼睛。
“里格爷爷,下午好呀。”安大能打着招呼。
“嗯……”安里格很欣慰的点了点头,对安大能的印象又更好一点,村子里他这一批人也就只有唐吉、安阳、安大能三个人,三个人也都很有礼貌,而最让心里感到舒服的莫过于这个安大能了,虽说没有考上大学,但他无论从做事情还是说话方面,都是很精干的。就像现在这么大热的天,大家伙都窝在家睡觉,他就已经拿着镰刀上山捡拾柴火,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
“能子里个能,你爸妈还没回来吗?”安里格问。
“没有呢。奶奶病的厉害,爸妈都要忙着照顾她老人家,哪有时间回来。”安大能低着个头,心情瞬间变得不好。
“诶…老人家年纪大了,没多少法子,别太放在心上,都会好起来的。”安里格安慰道。
“对了,能子里个能,老头子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安里格继续说。
“问吧,我没有阳子和吉子哥那么有文化,知道的我尽量都回答你。”安大能在树荫找了个地方坐下说。
“杀人犯法吗?”安里格平声问。
“啊……里格爷爷怎么问这种问题,杀人肯定犯法啊。”安大能惊讶着说。
“如果杀一个本来就要死的人呢。”
“那也不行。”
“那…那…那如果杀一个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也不行吗?”
“里格爷爷,你在胡想什么呢,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杀人都是不可以的,话说你问这个干嘛呢,里格爷爷。”安大能好奇着问。
“没什么,就阳子这丫头啊,早上和我说啊,她看了一部可恐怖可恐怖的动画片,叫未来笔记啥的好像,里面的女主人公杀了好多人,我寻思着杀人不犯法吗,就来问问。”
“那是动漫,不叫动画片,还有那个不是叫未来笔记,是未来日记哦,里格爷爷,你的记性可越来越差了。”
“才不是,肯定是阳子说的时候说错了,肯定是,我的记性可好着,要不是现在拿不动笔头,你那学的小石潭记我都能给你默下来。”
“你可劲吹吧,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吹,捡柴火去,里格爷爷您老人家手脚不太方便,要不我给你也捡一点吧。”休息了一下,安大能戴上斗笠继续往山里赶。
“得了得了,我还不至于老成老纯子那样只知道开个杂货铺混吃等死,天天就吃些大棚蔬菜,没点营养。”
“能子里个能,你也挺不容易的,要不喝点水再走吧。”
“不用了。”安大能汗颜,加快脚步。
“要不吃点水果也好啊。”
安大能没有搭理他。
“喂…吃点饼干吗,反正天还热,太阳小点再去也不迟嘛!”安里格不死心的吆喝着说。
安大能一溜烟的没影了,他的东西曾经可是把自己的牛都给醉晕了,谁还敢吃他的东西。
“哎……我的东西也没毒啊,怎么一个个都这个样子。”安里格不解的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闻之无味,食之有味,入喉之后他眼睛紧闭,眉头紧蹙,旋即大声说道:“吱…爽……”
安大能匆忙离开,来到大坝河下游的河畔边,他停下了脚步,被斗笠遮住的脸颊微微扬起,把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是隔壁邻家的四个小孩子光着屁股在河边嘻戏,你追我赶的,带头的大个男孩悉心教导着其他三个小娃娃怎么要怎么游,其他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也是真够笨的,不管男孩怎么教怎么说,他们在水里纯粹就是个旱鸭子,姿势丑就算了,还是不是被河水呛到,难受的哇哇哭出声来。
这领头小队队长一看,实在拿他们没法子,就爬上岸边的石头上,把他红火的袖子当成斗篷绑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杆不长不短的小木棍,学着武侠电视剧里头的大侠一样紧闭双眸,席地而坐。乍一看,还别说有那么一丝丝那味道。而还泡在水里的三个小娃娃就投来艳羡的目光,都想像他一样坐在石头上,说着:“憨子哥,我也要……我也要!”
男孩则是不允许,眼睛微微睁开一丢丢,学着大人们的语气,娓娓道来:“尔等凡人,不可邯郸学步,若要与我一般,得先从学会划水开始,这般才使得。”水下三个娃娃乖巧的“哦”了一声,继续在水里学习游水。不得不说,这个带队的小男孩懂得的还挺多,号召力还挺足。
安大能驻足了许久,四个娃娃还乐不思蜀的,哪里有闲心思注意到安大能的出现。安大能哑然失笑,清了清嗓子说:“好你个憨子、阿尤、小布、小林,竟然偷偷摸摸的在这里划水,我说你们大中午的偷溜出去做嘛呢!”
“呀!”大男孩憨子听到声音,如脱缰的野马惊吓的迅速蹦进河水里,其他三个小娃子也不约而同的憋气潜入水里。不过没过一会就沉不住气,咕噜咕噜冒着泡,四个葫芦头相对冒出水面,带头小哥一副委屈巴巴的看着安大能说:“大能叔……”
“大能叔……”
“大能叔最好了,我知道的,你肯定不会告诉阿爸阿妈的,对吧!”小女孩阿尤水灵的眼珠子冒出泪花,抽泣着说。
“知道最好,还叫大能叔?”
“大能哥这么厉害,一定会帮我们保守秘密的吧,改天我们请大能哥吃糖果,你一定不要说出去好吗,不然阿爸阿妈要剥了我的皮。”
“对啊对啊,大能哥你就行行好嘛,下次不敢了……”小女孩小布也哀求着说。
安大能故作满脸凶相,“知道厉害还叫大能哥?”
“那叫什么?”四人异口同声。
“叫声大侠来听听吧!”安大能满怀羞耻的说道。
“安大能大侠饶命,放过小的一命。”憨子带头说。
“姑且就放过你们吧,切记不可有下次,知道吧!赶快回家里去,别让爸妈们担心咯!”安大能笑着说。
“好嘞…谢谢大侠不杀之恩。”
几个小滑头很听话,擦了擦刚才害怕落泪的小眼睛,穿上衣服结伴同行,载言载语回家去了。
望着四个拉长的影子,安大能笑声渐消,浓浓的回忆如放映机在脑海回放,那段最天真无邪的回忆。曾经的带头小哥是唐吉,两个小女孩是阳子和他姐姐,而小男孩就是他。
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姐姐也已经……
到了晚上,安大能躺在空荡的家里,想着安里格今天说的话,他说阳子看的动漫,但是安阳从来都不会看动漫的,每天只知道看些言情的电视剧,她觉得看动漫很幼稚。而几个人看动漫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因为他自己认为,动漫里往往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知识。
“杀人犯法吗?他到底什么意思?”
“谁……”被风敲打着的乒乓作响的窗户此时一道黑影划过,打断了安大能的思想,刚想动身下床去一探究竟,肩膀就被一只胖手压住,那个黑影已经出现在他的旁边,安大能瞳孔收缩,说道:“多宝,是你……”
“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