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对死亡来说有独特的吸引力。同样,死亡对着影子也有吸引力。
快要死了吗?
呜呜呜……啊……
祝雨用力将头伸出水面。
危险还远没有过去。鸱枭将祝雨托举出水面,让他呼吸。自己在水中快速游动。吸血蚊子已不再跟随,因为已经闻不到他们的气味。
鸱枭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
“暂时没问题了。”鸱枭还在抱着祝雨,“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教你游泳,以后就可以独自走水路了。”
祝雨还没有缓过神来,仿佛脱离了人世间一样。
“枭伯伯,先上岸再说。”
鸱枭抱着祝雨,向西岸游过去。两人衣服上挂着许多水蛭。鸱枭仅仅裹住斗篷,以免被这些脏东西咬伤。
水面泛起微波,水慢慢变得浑浊,水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搅动。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影子啊影子,你怎么沉寂了。
鸱枭发觉腿开始抽筋,身上的力气逐渐耗尽。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他将伞撑开,倒着放在水面,对祝雨说:“这伞应该能撑住你。你抓住伞,小心别弄翻,慢慢向岸边游过去。我来对付这个怪物。”
“枭伯伯,我……没有力气……”
“想活命就得有力气。你的生死,我可以守护,但是不能左右。是死是活,你需要自己努力。”
祝雨已经无力反抗,疲惫的神经只能遵从。
他抓住伞沿,小心维持平衡,向岸边划去。身上粘着的水蛭让他觉得恶心,喘不过气。疲倦让死亡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但是……也许不会死。他的精神与肉体对抗着,自相矛盾地力求生存。
鸱枭抽出刀,沉下水面。
一条肥胖的、行动缓慢的水蛭在水里扭动,身上有许多小水蛭在飘摇。鸱枭在水下睁开眼睛,只能看到模糊一片。在水里和它争斗,我恐怕没有胜算,但是不能把它引到岸边。
许多小水蛭开始聚拢,张开圆嘴咬住鸱枭的衣服,有的咬住他的手,有的爬上他的脸。
速战速决。鸱枭持刀游向大水蛭。
但是,越来越多的小水蛭挡在他面前,在水里挥刀,根本伤不到这些小吸血虫。
大水蛭猛吞一口,吃掉许多小虫,黑红的血从嘴里涌出。再吞一口,鸱枭被吸过去……
“我儿!”
侯迅风被巨型蟾蜍的舌头卷住,吞到嘴里。侯羽聚精会神,唤醒影子。可是,影子如风中之游丝,聚不起来。大概是白日里用了太多精力,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使用了。
巨蟾蜍嘴巴一张一合,嘶吼着。
侯羽将刀浸入火中。星辰刀燃起火焰,炙热逼人。侯羽忍住炙热的铁带来的痛苦,大喊:“还我儿子来!”挥刀向巨蟾蜍砍去。刀砍透了巨蟾蜍的肚皮,恶臭的血从伤口喷出。侯羽被血迷住了眼,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巨型蟾蜍疼痛不已,一跳几丈高,落地便砸出一个坑。巨蟾蜍连蹦了几个高,震得侯羽颠三倒四。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被压断了左腿。
巨蟾蜍折腾了一会,从空中坠落到地上。一把寒刃从巨蟾蜍肮脏的肚皮上突破出来,将其从肚子到下巴划出一条死亡之痕。侯迅风粘着满身粘稠的浆液,从巨蟾蜍肚子里钻了出来。
祝雨好不容易划到了岸边。他使出仅有的力气爬上岸,躺在岸边。他觉得自己在慢慢下沉。最后,求生的欲望还是唤醒了他疲惫的身体。他翻过身来,爬到岸边一块巨石上。他望着河水,只能望见从水底泛起的波纹,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过了一会工夫,鲜血从水里晕开。鸱枭腾出水面,犹如鱼跃,一条巨大的、黢黑的、肮脏又恶心的大水蛭浮出水面,像瘪了气一样。
鸱枭在水里仰躺着,看着祝雨,像他笑了笑。祝雨含着泪珠的眼睛里也泛起了喜悦。鸱枭向岸边游过去。这时祝雨才注意到他身上布满了水蛭。鸱枭到了岸边,祝雨过去拉住了他。
两人一起躺在河岸边,躺在石头上,仿佛再有什么危险,也不会让他们起身逃命了。
侯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左腿已经血肉模糊。
侯迅风头发被腐蚀成斑斑块块,皮肤也烂掉许多,衣服已破烂不堪。他摇摇晃晃向父亲走来。
侯羽侧起身来,哽咽道:“我儿,是我累了你啊。”
“父亲,你从来不会哭泣,今天也不要哭。”侯迅风虚弱地说。他向前迈了几步,就摔倒在地,再没起来。
侯羽拖着麻木的身体,慢慢爬向儿子。
凡事都有代价。
“秦泰,那些绚烂迷人的东西,往往都很危险。”侯羽道。
“危险的东西,往往都有意想不到的好处。”秦泰回道。
“你做这些事情,陛下可知道?”
“除了你我二人,没人知道。怎么,你要向陛下揭发我?”
“我是在劝你。不管你成或不成,恐怕都会给你带来灾难。”
“我自然明白。不过,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我给你我各算了一卦,发现我们都没有好下场。”说完自己便笑了起来。
“既然你信卦如此,何不离开官场,归隐山林罢了。何苦在这等死。”
“侯兄,你告诉我,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活着还要什么意义?”
“活着不去寻找意义,你同那些流民百姓有何区别。他们只为了活着而活着,而不找去什么意义。”
“秦泰,你只是想得太多了。”
“侯兄,看你平日不苟言笑,不怒自严,没想到却没志向。”
“你说的意义便是志向?志向我如何没有,维护天下太平便是我的志向。”
“日后你必然食言。”
“你不要整天说些邪乎的话。我只是想来劝劝你,不想听你说些没用的。”
“待我将死之时,我会给你一样东西。”
“我不要。”
“你会要的。”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愿你的儿子能有大志,不要像我那儿子一样。”
侯羽没再搭话,转身离开。不日,他随燕王回燕平京。
现在他回想起这件事来,便觉得好像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般。凡事都有代价,而且是从你动心思那一刻开始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