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每天放下手头所有事情专注抄书,速度提上了就是字嘛,依旧有些欠缺,我每天满脑子都是“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要不就是“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抄书抄多了居然把自己抄傻了,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见过任曜谦了。
这天我正在院子的石桌上忘乎所以的抄,桃叶在我旁边研磨,忽然感到眼前宣纸上落下的斑驳光阴融成了一整片影子,又觉得耳边研磨的声音似乎听力,侧头看才发现有个高大的身子挡住了透过枝丫射下的阳光。这人逆着光站在垂柳没了叶子的枝条下,正这时有几只麻雀飞落,踩了地上枯黄的叶片,伴着沙沙声,眼前这人是任曜谦,他离我很近不过咫尺,我却感觉他离我很远,就像是镜中人一样,明明在眼前伸手却只有冰凉。
不对不对,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居然觉得哪里都不对,任曜谦有什么触得到触不到的,他这不就在我眼前,他不正伸手抚着我的头发,笑着问我为什么这许多天既不找他也不找袂安玩?对没错,他就在这里,我刚才到底忽然直接在慌什么?当真是抄书抄傻了吧!
“你看,”我把抄好的一大堆纸毫无章法地丢给他说,“看不出来吗?我被罚了,还是很重的那种。”看他认真地翻看这些纸,也不知在品鉴我的字还是通过我的字重新认识《礼记》算了不顾他一般见识,我半开玩笑地说:“我很想你的,可是这么多破字牵制了我的想念。”话毕还瞟一眼任曜谦的表情。他顿时大笑说:“明明是你自己把我忘了,还怪上圣人的书了,当真是如此的话,不犯错岂不是更好?”他拿起我的笔,展展袖子,帮我抄了起来,边抄边问:“我替你抄了你爹爹、哥哥不会再罚你吧?”
“抄你的吧,没什么罚比这个更可恶了,我宁愿被罚点别的。”我也很自觉的拿了墨慢慢磨。他边抄着边会时不时的侧头看我。
抄了十多页他大概也烦了,放下笔问我:“你每天就干这个?”
“对呀,每日如此,谁叫我犯错了,不犯错岂不是更好?”我装作一本正经,依旧低头磨墨。
“果然是个爱记仇的,随口说你一句居然就记下来,还要抓准了时机回给我。看来日后我娶了你每天说话做事都得小心些了。”他用认真的语气说着玩笑话。
“能娶到再说吧!”我“回敬”他一句。
“口舌之快,我可不同你辩解。不过说到嫁娶之事,为夫倒是有一事须得疏蔚帮忙。”
“口舌之快。不过说来听听吧,反正我也不一定要帮你。”
他被我逗乐了,边笑边说:“你妹妹的婚嫁之事大概得请你帮忙了。”
“我妹妹?我哪来的妹妹?”我不解道。
“袂安不就是你妹妹吗?”
我看他满脸不正经地笑我就觉得不对劲,好啊原来是公然占我便宜,我顿时觉得这不行“口舌之快”都被他占尽了,我也太没面子了,此刻他肯定憋了一肚子坏水,就等我脸红看笑话了,我偏不遂他的愿。
我跳到石凳上刚好比他高一点“是袂安当然是我妹妹,谁让你是我弟弟呢!”说着还不忘摸摸他的头,一脸得意。
“真是一丁点亏都不愿吃。”他笑着说,眼神忽然又变得狡黠“‘姐姐’二字可不好当!”说完便把我从石凳上抱下来,我还没来的及反应,眼前的面孔逐渐放大变模糊,然后鼻子撞上了柔软的东西、嘴唇碰上了什么更柔软的东西。我的大脑似乎想迅速分析这现在的情况,思绪却反而缠成了一团乱麻,从脖子到脑袋莫名其妙地冒着热气,我虽然看不见自己脸的颜色,却能清晰地知道它一定是辣椒色、甚至比辣椒更辣椒的辣椒色,浑身上下都僵了只剩了心脏狂跳不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这声“姐姐”没担上,倒是白白被人占了便宜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为此我只能装作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说:“便宜都被你占尽了,总是满意了吧!”说完还不忘摸一下嘴巴,投去不屑一顾的眼光。
这下反倒他害羞起来,眼神左右乱飘,吸吸鼻子又抿了好几次唇才蹦出来一句:“方才,方才我说想请你帮忙的。”
看他这样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看我大笑估计想到自己的窘态也跟着大笑起来。笑累了才想起刚刚还没说完的事情,任曜谦说:“那你到底答不答应帮我?”
“帮,自然要帮,不过先跟我说说袂安这件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想请疏蔚帮我去国公府作说客。”
“说客?韦瞻难道不愿意娶袂安?我感觉他们算是情投意合了还用得着我?你放心吧韦瞻迟早会去你家提亲的。”
“下个月有好日子宜嫁娶,这种好日子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得拜托你和姜小侯爷帮我去游说一番。”
“那行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儿上我就答应你吧!不过话说回来,人家袂安都没急着嫁,连韦瞻都没急着娶,你倒是先急上了,同样是哥哥,我哥对我倒是一副最好别嫁出去的态度。啧啧,哥哥们的心思真是不好猜!”我边说边看向任曜谦,本想好好调侃他一番,却在无意间好像看到了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屑的神情,是我看错了吗?应该是吧,肯定是的。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任曜谦说。
我回过神来,笑笑说:“今天?就这么着急把袂安嫁人?”
“也不是很急,我只是想着早些说定了,我好给袂安备置嫁妆。”
“行吧,你都不惜翻候府的墙来求我了,我肯定把事情办好!”说完还不忘做个鬼脸。
“那你巳时去国公府吧!”
“不是吧,你还给我规定时间?”我赶忙小跑进阁内,看了看滴漏,“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差不多到巳时了,也太匆忙了吧,关键是我一时半刻的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呀!”
“巳时是个好时辰,这其中是有说法的,你现在可算得上是袂安的半个媒人,婚嫁之事马虎不得。至于礼物我早就帮你准备好了,你家侧门停了我的马车。”边说边拉着我就往外走,出了朗月阁,沿途还不忘躲着我家的下人们。他还真是一早就准备妥当了,只可惜把候府绕了小半圈也没找到姜宸,看了今天注定是得我一个人去了,想到之前和韦研之间还有点尴尬,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任曜谦你记住了,你可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以后是要还的!”我坐在马车上一边想着如何跟韦瞻说这件事,一边还不忘从任曜谦身上捞点好处,既然我喜欢他,就更不能便宜了他!
“放心,这人情日后必然还你。”他忽然靠近我耳朵低声说,“我把我自己送你作为回礼,如何?”
我顿时满脸通红,不行不行,存心的,这就是存心的,他存心想看我害羞的窘迫样,我偏不中招。于是我一本正经很高声的说:“你这回礼我收了。”说完我们相视大笑起来,笑得我肚子痛。他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说:“疏蔚可要记好自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