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爹爹和常夫人应该是很晚才回到府中,隔日我去请安,见爹爹愁眉不展,常夫人也是及不愉快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直截了当的询问,倒是常夫人先看出我的疑惑,便说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时我才知道,北拓战事再起,西境也不甚太平,北拓羌人的新首领是个极具野心的人,北拓这块肥肉想来是盯了许久了,这次据说联合了西境一同攻来,若不死守恐怕堃城也会不保。而今上的意思也很明确想要爹爹为主帅点将前往支援。
“只是朝中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将领,怎能非得侯爷前去才可?”
“夫人这是哪里话?为国尽忠乃是幸事,吾承蒙今上垂青才能得此重任,怎能有抱怨之情?”
看来看来边境又不太平了,爹爹又要去边疆了,我虽知疆场混乱刀剑无眼,但家国百姓于爹爹而言更为重要,这或许就是身为一国战将的情怀吧!只是我总还是有些不安。
爹爹看我一脸忧虑,笑着安慰:“我的蔚儿长大了,总是心疼爹爹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这是憋了一脸的忧愁独自消化了。”他起身拉着我的手一同坐在侧椅上说:“蔚儿不必太过担忧,上次出征你也是这副表情,你看爹爹我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吗?爹爹是老将,是他们的主帅,爹爹活着全军才有希望,所以爹爹断然不会轻易冒险,再说了打仗可不是拼蛮力的。”
爹爹明明是在安慰我的,反叫我原本的担忧瞬间决堤,我眼泪一点一点落下,哽咽地对爹爹说:“万事小心,蔚儿在家等您回来。”
隔了几日,遣将的圣旨传到我家,爹爹领着全家跪下接旨的那一刻,我用余光看着爹爹斑驳的发髻,微驼的背脊,我忽然就明白了木兰不顾一切代父从军的决心。爹爹叩谢皇恩的时候我发簪忽然掉了,那簪子是玉制的,落在地上一下子就碎了,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玉但却是爹爹上次从北拓回来时送我的。我还来不及心疼这支簪子,就因为头发散了,在执事公公及众传旨公公面前失了礼数而被责罚,爹爹怕公公重责,便马上罚我跪在祠堂抄一百遍《礼记》,那公公见如此,也不好再罚我些什么,便传了旨意受了茶水离开了。
家丁领我去祠堂的路上我还在纳闷,我摸了摸头发觉得很奇怪,自从我学会梳发髻以后,经常自己梳,梳得确实是简略丑陋了些,连任曜谦都不止一次嘲笑过我的发髻,但却从未散过,算了,散了就散了吧,失了礼数也就是受受罚罢了,也没什么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恍惚,没来由的慌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过了小雪爹爹就整军出发了,北境的天气不必京城,军中发的棉衣不怎么保暖舒服,我提前好几日就命府中的嬷嬷缝制了好几件棉衣给爹爹和将领们穿,又花钱请城中的衣料铺子出些人手缝制棉衣,为了给军中几万将士都穿上棉衣,我把京城中大小官吏商贾人家都走遍了,一家家都拜访了求得万件棉衣给军中送去。只希望大家在这个远离亲人的寒冬里还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爹爹走时同我说这次只是小仗,又有今上支持,军饷物资都充足,将士们急着过冬士气也是很足,不会去太久,我与爹爹约定若小年他还未归来我便要去军中同他一起过年,爹爹起先说什么都不许,后来祁将军等一众将领听我胡搅蛮缠,都哈哈大笑说有个女儿牵挂着的确幸福,又打趣说若我来一定陪我过个好年,最后爹爹也被我被大家逗乐了,笑着说:“为了不让蔚儿路上奔波,爹爹定然早去早回,好回来陪我的女儿过年。”
我送爹爹到城门,看着大军远去后扬起的尘土,越行越远的身影,竟有些茫然无措。我站在城门口一直望着,直到浩浩大军逐渐消失在稀疏的白杨林后已经不愿移开视线。
“回去吧!”我扭头看是姜宸拍了我的肩膀说,“不必太过担忧,爹爹征战一生,再难再险的仗都打过,你放心吧。”他看我依旧不动,便叹口气说:“从前你也没这么在意爹爹行军,倒是现在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姑娘家的心思果然难猜。”
我收了远眺的目光,顺便白了他一眼,道声“回”,便往城里走了。
爹爹走后好几日我都觉得空落落的,总是没来由的有种后悔的感觉,却不知自己在后悔些什么,还好之前罚抄的《礼记》还没抄完。爹爹不在家,常夫人就默许我不去祠堂跪抄,抄完就行了。这惩罚看似轻了,实则对我而言最难的不是跪祠堂,而是一百遍《礼记》。我也是来到这里才逐渐习惯了写繁体字,逐渐学会了用毛笔与宣纸碰撞,但写的不好看,速度也不快,于是抄书就成了我一天中最重要的是,抄书时手上虽累些,但终是能专注一事取代心中的胡思乱想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