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别说了,老朽谢过了!”陈晓之又给王天宝深施一礼,“犬子虽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但他从不对我说谎!他全都如实说了!”
“这样也好!”王天宝苦苦一笑,“省得以后面对您时,我还得找借口圆谎了!”
“大人,就凭您这份胸怀、这份情意,我……”陈晓之抬手擦了下眼角,“我决定帮你破了那无名山庄之案!”
“真的?”王天宝大吃一惊,站起来,一步跨到陈晓之跟前,双手抓住他的肩头用力摇晃着,“陈师爷,您……终于答应了!哈哈……”
“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可!”
杨妈见王天宝竟喜出望外、得意忘形,就提醒道:“可别忘了,你是为何睡不着的!”
王天宝一愣,神色间流淌过一股儿寒意,但随即就无所谓的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我那是因为找不到一丝线索,心里焦虑所致,现在好了,师爷答应帮忙了,定不会再被噩梦骚扰了!”
“此事,陈等也跟我提及过,大人,您还得小心为妙啊!别的不说,归真大师可不是信口雌黄之人啊!”陈晓之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归真自然了得,但我总觉得这世上并无鬼神,更无妖魅,那只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若真有,你们……你,见过么?”
王天宝用手一指青青……
青青被他猛地一问,弄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说见过么,我就是,但又不能如是说,就借坡下驴,一指杨妈,问:见过么,你!
“你们啊!唉!呵呵……”
也不知陈晓之是被逗得,还是被气得,反正是笑了,然后看着王天宝说:“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你竟有如此智慧!真是大智若愚啊!以前就权当老朽老眼昏花,目不识珠吧!”
王天宝闻听老头儿如此盛赞,竟一时转不过弯来,眼珠转了好几圈,还是直泛傻:“您……您……何意啊,这是?”
“芦花鸡,两家抢,麻脸想要胖子藏,争得那叫一个忙!县太爷,他不慌,神奇断案用米糠,用米糠!”
陈晓之一口气说完,看着王天宝微笑,笑得很好看……
“看不出来,您老还会弄这个啊!”王天宝感叹。
“我要是会捣鼓这个,早就去‘鸣鹭社’写戏文了,还用干这伺候人不落好的穷师爷?”陈晓之叹了口气,“这啊,是童谣,整个三泉县都在唱!当然,这也算是我回来找你的一个原因吧!”
“一个原因,也就是说还有别的原因了!”王天宝冲他抱了抱拳,“陈师爷,你就别跟我绕了,直说好吧,否则本官可生气了,一生气就会想起陈等来,一想起来就会更生气……”
“没想到啊,王大人也会变着法的套别人的话!好吧,告诉您也无妨,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但……”陈晓之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你可得挺住啊!”
“我现在就挺不住了!”王天宝拍了拍他的肩头,“您老就不能坐下来说话吗?”
“古语云:厅堂之上,客堂之厢,大人于座,下属勿当!老朽怎敢违背之?”
“得,那咱就去书房,于时你若再如此守礼,哼,可就是造作了!”
王天宝说完,大踏步往外走,陈晓之不好违背上官之意,只好紧随其后出了门,穿过回廊,进了书房……
杨妈让青青过去伺候,自己去了厨房准备茶点……
点点指指、左看右看、目不暇接,一句感叹:翻天覆地啊,陈晓之审视着书房里的改变,发自肺腑的赞叹,然后背起手欣赏着花架上的盆栽,沉默不语。
见青青进来,王天宝开心的跟陈晓之介绍:“师爷,这可都是他的功劳啊!”
陈晓之看看青青,捋了捋雪白的长髯,慈祥的面容上浮起一层和蔼的笑意,点点头,温和的说:“你就是于青青!嗯,这就不怪大人对你赞不绝口了,虽年少,却目光独到、品位高雅、胸有丘壑,好,好啊!”
“老人家过奖了,我……我没您说得这么好!”
青青羞涩的垂下头,低声说。
“说你好,因为你值得这么说!这个书房,我来过可不止一回,那时候,吭!”陈晓之用手一指书架,“你若不独具慧眼,怎能把经史子集分门别类,规整的如此到位?尤其是那些杂七杂八的闲书,你都能各自归类,以便查阅,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青青暗笑:我就是按照竹简的粗细、书的厚薄,随便划拉了一下!)
说着,他又一指盆栽,继续品评:“文竹峻雅,置于案头,起激人奋发之功;兰花恬淡,放于书侧,起君子自勉之意;这盆‘仙客来’迎门搁置,寓意来客必是得道者,不交世俗庸碌人!没有高雅的品位,你能摆放的出来?”
(青青偷笑:我不过是感觉它的花好看,想让别人一进门就能看见!)
接着,他挥手一扫整个房间,做了总结:“胸中若无丘壑,怎能如此布局整合?好,好啊!”
(青青微笑:如此看来,做个妖精也挺好,会法术、懂玄门,不孬!)
“好什么啊好,这不还是都站这么,害我老婆子白白多走了这些路!”
杨妈端着茶水点心过来,进门就是一句埋怨。
王天宝冲陈晓之使了个眼色,二人这才赶紧分主次落了座。
“怎么就两盏茶啊?”王天宝看着杨妈,“青青的呢?”
“他……”
“我不渴,你们喝吧!”青青笑着说。
“记住,以后要有他的,甭管有没有客人在!”王天宝郑重道。
“是!”
杨妈答应着,转身往外走,路过青青身旁,小声嘀咕:“行啊小屁孩,还没两天,就成主子了!”
青青并不明白杨妈话里的意思,干脆冲她吐吐舌头,全做回应……
“大人,你真不像名门贵府里出来的公子爷!”陈晓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你坦诚待人,不分贵贱,就凭这一点,您必有后福!”
“福不福的不知道,但我之所以能这样,可能跟这儿有关系!”王天宝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糊涂啊!”
哈哈……
青青和陈晓之一同笑了起来……
王天宝拿起一块绿豆糕,递给青青,又指了指靠窗的躺椅,示意他过去坐着……
青青照办,躺在竹椅上,吃着绿豆糕,心里美滋滋的:他不糊涂时,还挺可爱!
“言归正传吧陈师爷,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王天宝用杯盖儿拨弄着浮茶……
“关于无名山庄之事,在你逼我交卷宗时,我就想跟你敞开了说,可那时的你……唉,不提了,说正经事!”陈晓之严肃的看着他,“关于无名山庄,从事发到结案,老朽一直都身处其中……”
“快,讲来听听!”王天宝立时来了精神。
“其实此事,在你到任不久,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就想对你说了……”
“为何非要在得知我的身份之后,才想说呢?”
“因为兹事体大,跟一般人说了,也是白说!”
“哦?”
王天宝放下茶盏,仔细往下听。
陈晓之压低声音说:“无名山庄事发,时任县令虽重名保节、无所事事,但绝对是个聪明人!他率我等去过山庄之后,没多久,就以火灾定了案,不再彻查,并非他不想查清,而是不敢查!”
“此话怎讲?”
“县令和师爷的关系,还用我多说么?”
“懂了!”
“故,一次酒醉之后,他就对我和盘托出了实情!”陈晓之脸上荡起严肃的凝重,“他说那绝非自然火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但能做到狠绝至斯,而且滴水不漏,绝非普通人能力所及,咱们县衙小吏能有多大能耐跟人家斗啊……”
“所以,他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眼闭一眼,稀里糊涂的就把凶案压住,不了了之了?”王天宝额头上青筋暴起,狠狠的一拍桌子,“那可是三十几条人命啊!”
“命案,他也不敢马虎,况且无名山庄,并非寻常百姓之家,庄主岳同名更是一位豪富乡绅,知书达理、乐善好施,来三泉县时间虽不长,但岳员外的为人处事,还是深得人心的……”
“您老似乎跟那位岳员外很熟啊!”
王天宝看着陈晓之谈及岳同名时的神情,插话问道。
“哪里哪里!我乃一介穷酸,怎能跟人家相提并论啊!知道他一些情况,也是在事发之后查探案情时,从别人口中偶然得知的!”陈晓之咳嗽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讲到哪儿了?您看,你这一问不要紧,我都忘了说道哪里了……”
“那个县令也不敢对人命案有所怠慢!”
青青悠哉游哉的躺在竹椅上,漫不经心的接话道。
“对,是说到这里了!”陈晓之扭头冲青青一笑,接着往下讲,“他之所以把案情压住,不破此案,而草草的以火灾结案了事,用他自己的原话讲,就是:这根本就是一件无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