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点化飞烟，烟气袅袅随风翻……
翻手一挥，那缕细细轻烟就从青青的食指尖飘出，悠悠溜过门缝，悄悄钻进了陈等的鼻子……
阿嚏——
陈等打了个喷嚏，身子就是一激灵，双眼闪过一层灰蒙，继而哈哈一阵大笑，笑够了，才指着王天宝的鼻子说：“大人，你想听我发自肺腑的一片真心话吗？”
“当然。”王天宝喝了口酒，“本官，洗耳恭听！”
“那，你可听好了！”陈等腾地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王天宝，“你以为你是青天大老爷，是吧？其实啊，你……就是个糊涂蛋儿！你知道么？”
王天宝大吃一惊，木木的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好吧，既然话已经挑开了，那咱就敞开了说！你啊，唉，你断的那些所谓的案子啊，我都不好意思提！提起来丢人啊，大人！不是偷鸡摸狗的，就是爬寡妇墙头的；不是丢了一斗米的，就是没了三两油的；不是他打了别人孙子的，就是别人儿子揍了他的……”
陈等突然停住，端起酒盅一口倒进，砸吧砸吧嘴，才接着说：“你说，这算事儿么？可你呢，偏偏抓住不放，非得还人家一个公道！也行，你倒是主持公道、断个明白啊，唉，这样说吧，除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其它的，那就是俩字：糊涂！”
“原来如此！”王天宝冲陈等点点头，“陈师爷，真不愧是正人君子，来，本官敬你一杯！”
“倒上啊！”陈等一指自己的空酒杯，“俗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大人！”
王天宝把酒给他斟满，然后赧然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正为这两天的事犯嘀咕呢！可我就是琢磨不透，是为甚！时而糊涂，时而明白的，尤其是审案之时，脑海里一片空蒙，就像有人在牵着自己往前走……真是蹊跷啊！”
青青闻听，差点儿笑出声来，赶紧把嘴捂住，继续往下听……
“蹊跷个屁！顶多是你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陈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可能是个好人，但绝对不是个好官！你……信不？”
王天宝不愧是官宦子弟，涵养极深，陈等如此放肆，他竟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的听着，直到被问，才缓缓抿了口酒，淡然道：“这话老师爷也跟我说过！”
“他？他……就是一老榆木疙瘩！”陈等叹了口气，“干了一辈子师爷，得到什么了，屁！临了，还不是被你给打发回家喝西北风去了？人啊，不能大奸大恶，但绝不可不懂圆滑世故！懂不？”
王天宝脸色一沉，摇了摇头……
陈等见人家摇头，自己也摇头晃脑的接着说：“老头儿，几年前就想让我接班，继续干他的老本行，我都没同意，干个县衙的师爷，能有多大出息？还不如自己经商，大把大把的挣银子，来得痛快……”
“那你为何又来了呢？”王天宝默默的看着他。
“你是谁啊？吏部尚书王玉王大人的公子！王大人是谁啊？天子驾前的红人，皇后娘娘的恩师！跟了你，我还愁没出路——我非池中物，插翅飞九霄……”
“但我却是个糊涂蛋儿啊……”
“没关系，你放心吧，只要王尚书不糊涂，就行！”
“行个屁！”王天宝猛然把酒杯摔在地上，“你，给——我——滚！”
滚出来的，可能夸张，但陈等从屋里出来，冲进雨幕踉跄而去的身影一定极其狼狈，因为就连正端着菜肴走过来的杨妈，都看着他的背影，不解的问青青：“陈师爷，这是怎得啦？”
“心头生一念，天地看得见，善恶若无报，乾坤自私现！”青青淡然一笑，“管他呢，活脱脱的势利小人，再跟着咱家公子啊，一定出事！”
“这个我信！”杨妈郑重的点点头，疑惑的看着青青，“活，干完了？”
青青说：“当然喽！要不，怎敢前来见管家妈妈呀！”
“臭小子，就会耍贫嘴！走，进去吧！”
二人先后走进厅堂，就见王天宝正坐在餐桌旁生闷气……
“怎么，陈师爷惹你生气了？”
杨妈关切的看着他，把手里端着的菜肴放在了桌子上。
“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个人！”王天宝懊恼的一拍桌子，“真不明白，陈晓之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呢？不是龙生龙凤生凤嘛！”
“但还有一句更有理的是，人是会变的！”青青叹了口气，“吃饭吧我的公子，我都饿了！”
杨妈拽了拽正欲上前就坐的青青，小声说：“咱们是不能与公子同桌吃饭的！”
“为何？”青青大惑不解的看着杨妈，“昨天晚上，不就一块吃的吗？”
“咱是下人……”
“我们之间无需那些规矩，你是一手把我带大的长辈，他是我的书童，坐吧，从今以后一起吃！”王天宝淡然道。
“还是公子好！”
说着，青青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杨妈说还有一道菜，她得去端，然后就匆匆出了门……
“为何不让彩霞她们端菜呢？”青青夹了一块儿山芋塞进嘴里，“杨妈不嫌累啊！”
王天宝不想跟一个并不熟稔的少年，谈及那些不宜为人所知的“轶事”，就苦笑道：“她啊，是个闲不住的人！”
“哦！”青青大口朵颐着，“对了，书房收拾好了，回头你去看看，哪里不满意直接告诉我，好改！”
“收拾好了？这么快！”王天宝大吃一惊，抬眼看见青青的吃相，摇头笑道，“昨天，你饿成那样，也没这么个吃法啊，怎么，你比昨天还饿？”
“那是因为初来乍到，我放不开！”青青放下筷子，又拾起勺子，喝了口香菇汤，“好啊，人间的饭菜还真是美味！”
“难道，你不是人间的？”王天宝笑问。
青青一愣，连忙解嘲：“我这模样比妖精都难看，不在人间藏着，还能去哪儿？”
“外貌的丑俊，只是表象，你自己不是也说心地美好才可爱嘛，所以，就不要总把这些虚妄挂在嘴边了，来，吃块肉！”
王天宝夹起一块红烧肉递给青青……
青青连忙推辞：“我……不吃肉！”
“那就吃鱼！”
杨妈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盆清炖草鱼过来，放在青青面前，劝说：“多吃鱼，眼睛亮！”
青青知道人家是一番好意，自己总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说翻脸就翻脸吧，再说了，也不能因为自己是鱼，就不准别人吃鱼啊，所以就委婉的说：“以后，你们吃你们的，我吃我的，互不干涉，好吧？”
“杨妈，以后多准备蔬菜吧，青青既不吃肉，更不吃鱼，吃素！”王天宝坏笑了一下，“您忘了昨天那鱼汤了……”
“能不能不这样啊？”青青委屈的嘟起了嘴，“真讨厌！这还让别人怎么吃饭啊？”
杨妈连忙把鱼端到王天宝面前，笑着说：“公子，他不吃正好，就没人跟你抢了！你吃！”
……
雨一直下，落英满庭院。
王天宝看着焕然一新的书房，就说了一句话：青青，你真行，比女人都强！
青青没说话，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在一起，苦涩而麻乱。
王天宝在书案后坐下，看着青青满脸的沉重，玩笑道：“杨妈也真是的，就算你把书房整理的再好，也不能让你做她的儿媳妇啊！我们青青可是个堂堂男子汉啊！怎么，还在生杨妈的气？她就是那个脾气，口无遮拦的，熟了，你自然就知道她的为人了！”
“我没怪杨妈妈！”青青认真看着他，“怪你！”
“怪我？”
“嗯！”青青点点头，“你明知道我在生气，还火上浇油，又说了一次！”
“对！怪我，怪我喽，没有替你着想！”王天宝起身，躬身施礼道，“还请于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海涵啊！”
噗嗤，青青被他认真严肃的举动给逗乐了……
“公子，公子啊，老师爷来了！”
杨妈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禀报。
“雨天路滑，他来何为？”王天宝一愣，“莫不是特为陈等之事而来？走，去看看！”
看见陈晓之的一霎，青青不由大吃一惊，他赫然就是自己昨天才认识的那位老者……
陈晓之见过礼之后，就木木的杵在原地，垂首静立，等候吩咐，一如当师爷时一样！
尽管王天宝一再请他入座，但他就是不同意，说什么都可以丢，规矩不能丢！
王天宝也甚是了解他的倔脾气，也就听之任之，随他去了……
“老师爷冒雨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天宝打破沉默，看着陈晓之一脸的不快，轻声问道。
“我就为一件事而来，您撵走犬子的原因！”
陈晓之开门见山，倒也干脆。
王天宝并未以实情相告，而是撒谎遮掩：“陈等，不适合做师爷！他善于接人待物，而且口齿伶俐、心思缜密，应该更擅于经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