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中天,月央宫阁,与月相隔,腾云千里。月央宫,这座宫殿早在一年前完工,如今终于等到了沐月的到来!
作为她的成年礼,足够展现南璃陛下对她这个公主的疼爱。
如今宫阁里一幕青丝倾洒及腰,卧躺在莲花盆的女子,碧落悬空的双脚不时敲打着水面,激起浪花随着波浪层回旋荡漾。
“柳叶狂风寂寥,美洛花火冰凉。”风铃穿透般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些许冰凉。
葱白消瘦的指间携夹着金色的锦卷,她面色清冷,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认真和仔细,瞧着那半分慵懒的姿态,倒也是真真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
她睫毛浓密,在灯影下更是投射出片片扇状,打落在脸颊上,将她那份清冷装饰得十分俏皮可爱。她的神色在娟秀的字里行间飘动,仿佛将所有的文字都记入脑海才肯罢休!
忽而足下水流的声音,夹着殿外宫女的声音。一同呼啸而出:“公主殿下,陛下有旨,宣你大殿觐见!”
沐月正是兴致杳然,却不想被人扰乱。不由得连忙收了心思,嘴抿成一条白线。暗自道:桃花宫不比得宫里,但却还是给她留有些闲暇时日,但在宫中好似没有。
如今这月央宫虽供她为主,但多半也是宫里耳目,她时常都觉得被周围监视着,偶尔放任一下,也许就是看看诗书,养养性子。
“嗯。随后就到!”
沐月收起脚起身,拿起一旁的御帕,在脚上拭擦了几下,然后用暖炉暖干手,方才携着身姿撩开身前的帷幕,沿着吊篮走了出去。
这个莲花盆屹立在水池中央,它逼真的程度好似一朵刚盛开在水莲花,就连水下游动的金鱼也快活的欲跃试跳,仿佛这里就是就是它们的安乐之地。
鹅卵石透着冰凉,水清到可以细数石数。这座架空在水中的宫殿,莲花蓬构成了内阁和外阁中心,坐在莲花蓬中央,可以仰望到月中天,晴天宫殿的顶端是打开的,这便是为了沐月不出宫殿,也可以随时在莲花池里赏月,到下雨的时候,内阁会及时封上宫顶,也不会妨碍沐月在这里休息。
就这样莲花蓬就包揽了整个月池的中心,可见这月央宫建筑的精妙,可算是件巧夺天工的瑰宝,也可见得南璃陛下对这公主的疼爱有多深,事无巨细,皆为周到。
沐月喜欢月央宫“月池”的原因,大概出自于这个“月”字!
不论是桃花宫跟随圣女大人赐名为“沐月”,还是如今回到了南璃国,恢复了公主姓氏“青阳胤月”。她与这“月”字就格外亲近,仿若是她命中所有,又是一生所求。
说起来,她真的很喜欢那一抹长空之月,孤高、圣洁、又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只不过,比起公主姓氏为青阳胤月,她更喜欢圣女大人给她赐名的“沐月”,沐这个姓氏随了圣女大人,但“月”这个字,却是圣女大人赐给她的,说她命行掌月,整个人又生得十分灵气,令人所见如沐月光,所以就叫“沐月”!
——
沐月踏入大殿之时,已经用余光所见大殿之内已经有了些许“旁人”。这是沐月入宫两月以来,第一次见外客,虽不知是什么来头,但看父皇那一脸洋溢的笑意,便知这些人定是父皇看重的人。
来此之前,莞焉给沐月慎重打扮了一番,如今她算是盛装出场,只不过见什么样的人,需要她戴公主的凤冠呢?!
沐月细细琢磨着,却还是在大殿前,先是对士桢行了礼。得到士桢的一句:“起身!”沐月才端正了身姿,往一旁靠去。
士桢正要向沐月引荐一旁的人间战神“南宫仲长”,却被仲长一个示意,方才没有表态。
来时,仲长听取了瑶姬的意思,既然太子(南宫亦然)不想娶妻,那便退了这桩婚事,但考虑到南璃国与北齐国同为如今九州称霸的大国,退婚这事俨然会影响两国的和气,若是处理不好,便会引起内忧外患。
所以瑶姬的意思是,让仲长与士桢商议,而她便去找素柔商议,两人兵分两路,从各自的长处补短便要说服;让北齐国的大皇子南宫申屠娶了这位南璃公主,这便成全了太子,对大皇子也是一份难得的恩情,至于对于南璃国而言,他们的公主自小养在宫外,本就不是母仪天下的人选。打着这样的笃定,仲长和瑶姬便今日抵达了南璃国。
只是,仲长看到沐月那一刻起,却觉得此女子便是母仪天下的面相,所以他压根就不提退婚的事,反倒觉得比起退婚,他更愿意去说服皇后和太子,接受这位公主入主东宫!
仲长一改之前那番僵硬的面色,在沐月来之前他都在和士桢闹些家常,始终未来开口提退婚的事,如今一见沐月,更是难以提上,反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未能提及。
“破中戈国之时,你我就已经并肩作战多年,如今九州称霸者,实属你我。早前素柔与瑶姬交情颇深,又因你我缘故,所以早早就为各自的子嗣结下亲。如今我的来意,便是为亦然寻得这门亲事,为此还得需要你一个金口诺言!”
仲长倒是琢磨了些话语,如今说来,他自己都忘了,之前到底为何而来。
士桢见他之前魂不守舍的模样,本以为所求又是打仗,没想到这次居然是旧提往事。
素柔和瑶姬之前口诺许亲,这事他也是知晓,但从未将此事放在心里,不过眼下看来,南宫仲长倒是有些笃定这门婚事。
他本着叫沐月前来,不过是见见世面,这南宫仲长人间战神的称呼,可不是随手得来。如今却让沐月知晓,她刚过及笄之年,便要与邻国的太子联姻,仿若一个被养在宫外的筹码一般,更难化解沐月心中对他这个父皇的抵触。
可若是明着退婚,又会伤了两国多年以来的和气。更何况,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国霸主,忤了他的意思,终归是给自己添堵。
此事到底应该怎样商议,又该怎样取舍?!
而此时,素柔和瑶姬也从殿外款款而来,在她们身后还有一位英气逼人的少年,那位便是此事的主角。
素柔一见沐月,便上前几步,她面色十分欢喜,也不知是见了自己的女儿十分满意,还是对身后那位女婿十分满意。
但此时的仲长和士桢面上都是一阵白一阵青。
仲长的担忧是,瑶姬按照之前和他所言的那般退婚,而他在这边却要求的是履行婚约。所以他怕瑶姬如今一脸的笑意,是因为和素柔谈妥了,而他这边却彻底露馅了。
士桢这边看着素柔那平日里不善欢喜的模样,今日却尤为欢喜,便觉得是素柔和瑶姬定是将当年的婚事应了口,如今定是找他择日大婚,可他心中却盘算着,想要退了这门亲事。
素柔凑近沐月,在沐月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一切遵循内心!”
这话在沐月听来,十分诧异!或者说此情此情,对她而言,她毫无参与感。何来遵照内心的说法,若真要说,她希望早早结束这场她未曾参与的谈话。
素柔和瑶姬面面相窥,然后点了点头。南宫便头也不抬,对着不远处的一小团,也就是对着沐月道:“御花园的小锦鱼倒是风采,公主妹妹不如同我去观赏吧!”
士桢看了看南宫亦然的模样,忽然有些怀疑,他这副表情,是有些不耐烦,莫不是对他南璃国的公主有异议?!这完全看出是求娶之意!
不过南宫亦然也在尽量控制,之前他母后告诫过他,若是心中只认同一位女子,那便终身不娶,不然便会误了旁的女子终身。哪怕是一国之君,也不可泛情,要做就做一代明君!
所以南宫觉着自己没有娶旁人的心思,便不再旁人身上花心思,他之所以邀约这位公主,只是刚才听了母后和素柔姑姑的话,所以才想着对这位公主尊重些,哪怕不求娶,也应当自己的妹妹才是。
倒是沐月从听到那位少年的声音开始,便有些熟悉,这人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但身处桃花宫的她,并未与外界男子接触过,定是哪里记错了,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沐月瞧着素柔的示意,便知道应是规矩,也要应付那位少年的邀约。
她缓缓抬起脚来,莞尔朝着一旁的仲长和瑶姬微微欠身,表示行礼。
此时的沐月还不是很清楚两人的身份,包括那位少年,只是隐约觉得,他们身份尊贵。
而瑶姬看到沐月那一刻,才觉得是亦然没有福分,但她还是遵循亦然内心的选择,不然这对这位小公主便是不公平。
——
两人一出大殿,南宫便有些敷衍,准确的说他自顾自的走,根本不管沐月能否跟得上。但沐月也知少年的敌意,从他一入大殿开始,视线便一直在压低,所以沐月没能看清他。
南宫大步向前走了几步,本着想要走更快一些,却发现身后那位公主,似乎有些过于谨慎,他从宫灯和月下的光影中,看见她的身姿十分儒雅,虽在小步跟上他,却丝毫不乱阵脚。
之前坊间传言,她在极乐岛修身养性,所以看来如今倒是有所大成。
只不过,不入他南宫的眼罢了!
但南宫却总是大走几步,又稍微又停歇,他们两人之间并未有多余的话语,只有地上的影子,两人在不断亲近。
后来,快到水榭的时候,南宫便将两人的距离,不多不少给了一步之遥。
沐月未能察觉这个变化,只是面前的少年突然停了下来,而她却稍微疾步了一些,一头载入他的后背。
南宫出于条件反射,一个转身,将沐月揽在手臂中。他对于自己这种过激反应,好像有些反感,所以在确定怀中少女并未如同他所担忧那样站不稳,便急着松开了手,转而又背过身去。
沐月刚才被他这么一把揽腰,紧要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裙摆,对于他的面容倒也没瞧,而南宫更是躲得飞快,从他的身高来看,只能瞧着沐月的头顶,所以也未能见着面容。
南宫看着伸开自己的五指,看着有些出神,但嘴巴却不老实道:“刚才是我失礼了,抱歉!”
沐月整理好衣襟,瞧着周围不远处的侍从,方才松了一口气,任何时候,她都要注意公主仪态,倒也没想过他会转身过来搂着自己,但少年的反应果然有些奇怪。
“无碍!”沐月淡淡说了句,这声音倒是让南宫几番有些出现幻听,总让他想起什么,但南宫却害怕抱有任何想法。
沐月瞧着南宫的背后,只觉此人好似很讨厌她,这种讨厌虽然没有具体根据,但从他行为和言语上来说,真的是在伪装对她礼貌。
大殿上,那位战神提及婚约,莫不是指的是他们二人?沐月细细想来,便能推测眼前这个少年为何这般刁难她了,他应是不满意婚约,所以才对自己有些刻意。
但婚约之事,沐月也是今日才听闻,却也犯不着大动干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此人心有所属,所以才容不得半点星火,既如此,沐月想着也是成全他,反正她自己是无欲无求。
沐月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不对劲,自始至终她都未见他的面容,说起来她也很被动,既然他不能开口,那就由她来说好了。
“看锦鱼是假,刻意为难是真?!”
听到沐月这么说,南宫才松了一口气,眼下周围没有侍从,想着就同这位公主坦白好了,他早有心仪之人,不能娶旁人。
他脑海中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北齐宫中的女子,都说他面容似天神,一眼所见便觉着仰慕,所以他想看看这位公主,若是真瞧了他,会不会后悔这场婚约。
他挑眉冷色,带着些许蛊惑的笑意转身,以沐月的身高对视过来,只能神游在他的服饰上。
他身着月白色锦袍,胸脯前绣着的五爪龙图案,一直延伸到袍尾,腰间环佩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袍尾和袖口都用金丝滚边,一双白色的靴子展露在长袍之下。
沐月将他身上瞧了仔细,却无法抬头去看他的面容。正因如此,南宫才将视线一直锁定在她身上,只见她的头和目光垂直。
沐月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追随着她,让她有些发麻。而南宫本想着用自己的面容,吓唬吓唬这位小公主,却没想到她话语虽然有力量,可本人却是个小呆瓜,说得出实话,却面对不了比自己强的人。
南宫忽然有些一本正经道:“今晚月色真美,你真不打算抬头看看!”
这话倒是有些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沐月稍微抬起头来,却用余光所见少年一直盯着她,她正要扭过头去,南宫伸开冰凉如玉般修长的指尖,反挑指腹挟持住了沐月的下巴,缓缓将头朝着沐月凑了过去。
彼时,两人的五官都在彼此的视线中无限放大,本来只是稍微带些玩味的南宫,如今趁着皎洁的月色,看清了沐月的脸,一时差点透不过气来,他的心跳就卡在喉咙之间,却停不下手来。
沐月有些慌了,见他整个脸的阴影都覆盖了下来。突然伸开了手臂,用十指抵住了亦然的胸膛,止住了亦然下倾的脸。
她的力气十分微弱,但在南宫这里,却愿意为她保持这样的距离。虽然距离只剩下一寸,但凡南宫稍微低头,就能亲吻到沐月的额头,但两人还是保持了这样的距离。
正是这个微妙的距离,沐月这才发现,他那双似刚沐浴而出的琉璃眸子,如今正褪去了雾气,眼眸里惊现着玻璃映射着月色的颜色,让人看不清的同时,也多了几分被他蛊惑降服。
因为年龄的缘故,他未能褪去稚气,但他身姿如雄鹰一般傲彻天际,所以尽显成熟魅力。他的脸俊朗又邪魅,薄薄的樱花嘴唇,嘴角微微勾起,眼角轻佻,仿若花色,稍不注意,便可祸国殃民。
沐月脑海忽然就回想起,那位在桃花宫信誓旦旦,对她许诺的南宫亦然,虽然时隔两年,他如今的面容更加俊朗非凡一些,但他大致的容貌依旧是美中英气。
想到此处,沐月不觉抿唇一笑。
这一笑,让南宫差点断了心魂,若非亲眼所见,他定是不知晓,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巧遇。
他本以为,最后一次希望,便是与斩辞将军一同上山,寻得那处桃花源。可最后他还是落败,他以为他的心不再拥有涟漪,可如今再见心心念念之人,便再次万千思绪奔赴而来,让他整个人都承受不起这番境遇。
单相思是折磨的,那是一个人完成了所有的情感填补,然后再和自己的内心世界和解。最后才发现,那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旁人一直从未参与。
南宫亦然此时的内心,翻滚作涌,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之前还万分拒绝之事,如今却觉捧在手心,都觉得难以启齿在心中的万般期盼。他大概不知道,在沐月未能出现的这两年,仅靠着对她的思念,将这份爱恋卷缩内心,最后彻底变成对她的执念与真诚,会多么具有重量。
而沐月对他此时的内心世界,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