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杨心中自是壮志凌云,豪情万丈,澎湃着血与剑影。他拥有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坚定信念;迈出了这一步,他将奋勇前行,一去不回头。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亦岿然无所惧。这世间,没人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眼观着落霞弥漫天,倦鸟夜归林;耳闻得风声、鸟声、叶落声、龙柒儿说她要回去取样东西声。龙杨挺直胸膛,伸出一条腿,就要迈出第二步,忽然他那条腿顿在空中……
等等,哼哼小姑奶女侠说什么来着?
龙杨黑着脸,转身返回山洞。
龙柒儿松开环着龙杨脖子的双手,畏手畏脚走到洞末白骨处,犹豫了许久,咬咬牙蹲下,伸出小手迅速在白骨底下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她一脸兴奋地拿着三册古籍蹦跶回龙杨身侧。
龙杨:“……”
这有三册古籍,他怎么不知道?
他的脸更黑了。
龙柒儿同样一脸疑惑地望着龙杨。这货不是在山洞里待了四年吗,这底下有三册古籍,他会不知道?
拍了拍古籍上的尘土,望向第一册古籍;又盯着龙杨的脸,狐疑地端详了许久,龙柒儿忽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龙杨满脸疑窦,凑近一看,脸顿时变得黑如锅底。
只见第一册古籍封皮上,赫然七个黑色大字——《黄帝内经·房中术》。
心中奔腾而过数万头羊驼驼,龙杨愤懑地怒视着洞末那具白骨,忍着冲动没将这位四年来的老朋友碾成碎末。他知道,这嫌疑,跳进黄江也洗不清了。
龙柒儿一脸鄙夷地斜瞟着龙杨。她打开《黄帝内经·房中术》,通红着脸胡乱翻了几页后,随手一扔;然后对着龙杨,“呸”了一声。
龙杨一脸无辜,只能继续对着白骨干瞪眼。
白骨云淡风轻,两耳不闻洞内事,看都不看龙杨一眼。
望着受气包一般委屈的龙杨,龙柒儿嘿嘿地笑了一声。
龙杨立刻感觉不对,他一把将龙柒儿手里剩下的两册古籍抢了过来,趁龙柒儿扑过来抢回之前,看了两册古籍的封皮——
一本《盗经》、一本《毒经》。哼哼小姑奶女侠故意的。
龙柒儿扑倒龙杨,坐在龙杨身上,将古籍夺回来,揣进衣服内兜里。她凝视着脸色黑如深渊的龙杨,得意洋洋地哼哼坏笑……
……
经过这一番胡闹,龙杨早已没了初时的斗志昂扬,不过即将行走在生死棋盘的紧张感也同样被冲淡了许多。
秋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还有两日,就到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了,不知今年之月满山河,还能否碰见。
一头五品凶兽栖息在自己领地内,匍匐着打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起自己爪子扣扣鼻孔。一阵晚风拂过,它顿了顿,疑惑地看向一个方向,仔细嗅了嗅。发现没什么异状后,从鼻孔内抽出爪子舔了舔。
暮色已然降临,圆月悬挂在天际。只是今夜的阴云有点厚,月色并不太明亮,看状雨很快要来。
龙杨背着龙柒儿彳亍在那头五品凶兽的领地内;夜间没了鸟儿的指引,他只能自行赶路。一般而言,凶兽都会根据气味确定自己领地有无外物入侵。但在这生活了四年的他,自有应对之法。
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笑意的龙杨心想,哼哼小姑奶女侠肯定很佩服他的聪明才智吧。
然则事实上是他想多了。他背上的龙柒儿正扬起小手,思虑许久后,放下;然后又扬起,又放下;扬起,放下……最终,龙柒儿还是放下了她和她最后的倔强,忍住没一巴掌拍扁龙杨的后脑勺。
在上午讨论突破方案时,她就提出过晚上该如何避过零散散布在各处监视的佣兵抵达包围圈东线。当时龙杨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借助那些五、六品凶兽的震慑,从它们的领地穿过去。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被凶兽察觉,因为他山人自有妙计。
为保届时展现出自己的神来一笔,他还死守着那该死的神秘感。
龙柒儿也终于知道龙黑心那只黄鼠狼为什么会突发善心让自己清洁一番后才出发了。
她万万没想到,龙杨的小黠大痴,竟然是兽涎香。
所谓兽涎香,说得通俗点就是凶兽的米田共。将其晒干研磨成粉末,辅以一些草药配料,撒在衣服上。凶兽闻着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自然就不疑有它了。
而且每经过一头凶兽地盘,就得变换一次对应的兽涎香,这……
龙柒儿嗅了嗅自己衣服,又闻了闻龙杨衣服,心中五味杂陈,鼻边更是三百六十五味,样样俱全。
她决定出去后不管伤势好没好,先揍龙欠揍一顿再说,不然难消她心中愤懑。
龙杨乐呵呵地向前走着,完全不知背上人已计划好了揍他的四十八种姿势。
很快,在变换了十余种兽涎香后,他们从侧方向越过离山洞接近四里的紫金之巅,来到山洞东方向四里处停下。此时,他们距离东线包围圈最前端的那名佣兵,只有五十丈不到。
藏在灌木丛中,回头遥望身后不远紫金之巅上的影影绰绰,又仔细观察计算前方较早晨少了一半的佣兵,龙杨缓了口气。最重要的一步棋完成,佣兵团果真变阵了。
接下来,还有南线的最后一步棋。仰望着俞积俞厚的阴云,他暗道,雨就要来了,估摸着既定时间还得提前一刻钟。
一声炸雷响彻山林,豆大的雨点顺着山林瓢泼而下。紧接着是不断的电闪雷鸣,天地间一时亮,一时暗,闪得人眼睛难受。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龙杨心中一喜,在佣兵团又往前推进十丈时,他一直在律动着计算时间的手指停下,寻了处佣兵密度相对大的方向,往前潜行了二十丈,藏匿在两棵大树遮挡住的一处灌木丛中。
二十丈,稍一不慎或者时间拖久一点,就会被发现。龙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刻都仿佛延伸成了一天、一年。
又一道炸雷落下,震得让人心颤。一名中年佣兵本来是斜往另一处地点搜寻的,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朝龙杨这个方向靠近。
龙杨本以为是佣兵发现他们两人了,极力屏住呼吸,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燕从海在龙杨藏身灌木丛前两丈停下,眺望向视野范围内五十丈远的紫金之巅。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向睿智的团长,为什么会如此糊涂,竟真信了那毒女的紫金之巅战书,带了一批弟兄上山等待。难道丧子之痛真的将他击垮了吗?
还有就是对于临时改变东南西北四线布局这点,他也非常不理解。
西、北线因为今日凶兽异常,有可能是毒女在作怪,派人增援尚情有可原。
可南线,竟然也调遣了一些弟兄过去。理由是除南线外,其余几线都有异常,恐南线有变。
加上紫金之巅的那三十余弟兄。如此一来,东线防御空前空虚。以团长的头脑,不会没顾虑到这点才对。
估计真的是因为丧子之痛吧;这五天来,团长看着不止老了十岁。算了,马上就要抵达紫金之巅汇合了,到时也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再空想下去没用。
收回目光,燕从海正欲转身离去,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雨水冲刷后,一片落叶上本不该存在的一点泥印。
他心中一凛,握住刀柄。然而两叶飞刃却比他更快,迎向了他的喉咙、下阴;同时一柄长剑自灌木丛而出,剑尖直指他的心脏。
翻刀挑飞两柄暗器,燕从海与龙杨对到了一起,龙杨被一刀击退了五六步。
“你是谁?毒女呢?”燕从海一愣,发现使剑之人并非毒女,有些惊讶。但他的动作却没停下来,一刀势要将龙杨斩作两半。
知道时间拖不得,龙杨非但没有后退,反倒挥剑前迎。刀剑碰撞在一起,龙杨体表浮现出一层护障抵消了刀势。然后在两人近距离情况下蓦地张嘴吐出了几枚细针,直指燕从海面门;另外右脚的鞋子也凸出一柄短刃,再次攻向对方下阴。
燕从海脑袋一歪,同时身体暴退,下半身擦着龙杨短刃而过,但脸上还是中了几枚飞针,顿了一顿。他张开嘴,想要呼唤附近弟兄,却猝然捂住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声来。
这是藏在暗中的龙柒儿寻到时机出手了。她趁着燕从海顿住的瞬间,接连用了多种毒物。
各种毒性混合下,燕从海连再做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身体僵住被龙杨一剑洞穿,倒地而亡。
一场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疾风骤雨及惊雷掩盖下,声音并没有传出去。兼之燕从海是提前脱离队伍上前的,还有两棵大树遮掩着,所以这场只交手几下就结束的战斗并没被其余佣兵发现。
龙杨与龙柒儿手倚着大树大口喘着粗气,刚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他们,犹自惊魂未定。但局势容不得他们平复心情,他们将燕从海尸体拖入灌木丛中,两个人就猫在尸体旁,等待着即将启动的南线最后一枚棋子。
一声炸雷响遏行云,却不见闪电。在一些佣兵疑惑的时候,更为震耳欲聋的声响从南侧迸发,震得人耳膜生疼,盖过了九霄雷霆。
那是一种山河吟啸,天地崩裂的巨响。中间树木崩倒之声,石碎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兽吼声,佣兵求救声,打斗声,碎骨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于是佣兵无不气息紊乱,神念溃散,两股战战,几欲先离。
而趁此良机,龙杨背着龙柒儿,已经悄然越过了没有神念封锁的包围线,突围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