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北郊的田野十分广袤,流经这座地母中心城市北侧的渭水将这片土地从繁华的地带边缘割裂出来,农田覆盖着宽广的平原,虽然被四周的城镇围绕,这里却是一片宁静之地,即便光秃秃的土地上仅剩下一丛丛凋零的黄叶,这里仍仿佛荷叶中心静躺着的一滴水珠,显得格外清澈。
此时天已入冬,田野的晚间异常寒冷。从乡野归来的年轻农妇把院中的鸡群赶回鸡舍,她把戴在脸上的黑色面纱解开来,让自己的脸碰触晚间旷野吹来的冷风,还有谷神洒下的银白色圣光。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这番不当举动,并非因为四周荒无一人,她甚至还故意抬头用自己美丽的脸颊面对着谷神的眼睛——这种事对于地母其他地方的女性来讲是不可思议的。她微闭双眼,将右手按在上衣左前方的圆形图案上,开始念诵起属于她自己的颂词——
无所不在的神,请带我们走向远方。
那里有丰收与喜悦,那里有苦难与死亡。
最寂静的夜晚,是喧闹庆典的前奏。
最刺骨的寒风,吹来最温暖的太阳。
直面至暗的夜,在月光与星光下启航。
无所不在的神啊,请带我们走向远方。
念完颂词,她将鸡舍一旁的排水孔打开来,顺着那里可以看到一条深入地底的阶梯,她闭起眼睛走进了那片黑暗中。
白尼在绝望之下惊醒过来,他感到全身还弥漫着蓝色飞星带给自己的那阵刺骨冷意。他感到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被绑在墙上,手腕和脚踝上的铁锁链映着暗淡的火光显得愈加光亮刺眼,而整个上身却湿漉漉的,这让他感到自己正在冻得发抖。他眯起眼睛环视四周,粗糙的墙壁上没有砖瓦,只有球形烛灯挂在岩石上,他猜测自己一定是在某个洞穴深处,而究竟在地母的哪个位置,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晕睡了多久。此刻,两个短发的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她们全都身穿黑色长袍,那袍子十分黯淡无光。白尼看到她们衣服上唯一的亮点是左胸前用丝线绣着的一个圆形东西,而他的注意力最后落在了她们的脸颊——她们并没有佩戴面巾,白皙的脸上毫无表情。
这是一群异教徒吗?白尼心想。他对地母女人的脸有些好奇,可眼前这两位却全然没有他想象的女人的美。
“你们是谁?”他冲她们喊道,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其嘶哑。
“待会儿你便会知道。”一个女子说,“白尼,救主罗摩见你之前,我们奉命问你几个问题。”
“问我问题?简直放肆!”白尼冷笑一声,对着她们啐了一口,“呸!你们这些女流之辈!”
那女人似乎被激怒了,她正要开口,一旁年纪稍长一些的女人赶忙抓住她的衣袖。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年长的女人说,“我们只是奉命问你,并没有非得得到答案。”
“真有意思!”白尼嘲讽地说,“刚才你们说什么来着?教主罗什么?哈,你们知道叛变地母谷神教的后果吗?还是说是哪位谷神教的主教胆敢自称教主呢?”
“这里没有什么教主,黄毛小子,你应该竖起耳朵听我们讲话的。”前一个女人笑了笑,边说边用手拉了一下墙边的绳子,那绳子仿佛触碰了某个机关,一股异常冰凉的水从天而降,直落在白尼的头上,他那刚刚重新翘起的棕褐色头发又耷拉下来,贴在前额与脸颊。
“白尼,现在可轮不到你提问题。”那女人继续说,学着方才白尼嘲讽的语气,“救主说了,看样子你身体十分健壮,应该受得了两桶地冰,而且依我看你的确需要两桶,一桶让你清醒过来,一桶让你变得机灵点!”
白尼明白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缘由,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想到自己可能是被一群女人抓了过来,他心中更加羞恼。他想辱骂面前这女人一番,但感觉实在没有力气,他的四肢被捆得牢牢的,整个身体直挺挺地靠在墙上,连喘气都十分困难。他暗自思索,这就是发起暴动的异教徒吗?还是说,有那么一种可能,这是谷神教为了除掉叛教的院士而演的一出戏?不论如何,他之前便早已感到自己早晚会死于宗教暴徒之手,他心中对宗教一直充满怨恨,即便他知道这种怨恨背离了父亲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