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尼等待着老主教召见的日子。罗伊已经来信,告诉他老主教要去东方视察,那里的暴动刚刚平息,难民成群地向西迁来,教廷只得出面安抚。如此一来,与老主教会面的日子恐怕要推迟到下个月。这样也好!白尼的内心始终犹豫不安,他知道自己的预测还有缺陷,他仍在潜心计算着几颗星可能的轨道,可他最后发现,无论怎样计算,地母都将面临被两星撕裂或直接撞向蓝色飞星的危险。他不敢相信这些,仿佛要在困惑与失意中等待宇宙的宣判。
这天,他又来到宗教法庭查看鲁诺的卷宗,直到太阳东落也没有任何头绪。他借着烛光仔细研读,迷离的双眼前泛出父亲的形象。没错,就在这盏烛灯下,父亲与他进行了最后一次思想对话。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禁不住双眼浸满泪水。
“孩子,我知道你天资聪慧,但越是聪明过人,越要保护好自己。大多数人的思想十分腐朽,他们嫉妒别人的才华,压制别人的长处。”
“可您曾告诉我,是金子总要发光。”白尼倔强地说。
“那时你需要激励,可如今我要告诉你,这句话并不全对。”父亲扶了扶银灰的鬓角,“白尼,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这个时代的英雄。在战争年代,军事天才会成为英雄,他们纵横战场,在刀剑血海中发光发热,而我们这类人只能在战火中流离失所;可到了和平年代,军事天才的才智毫无用武之地,有些为战斗而生的人只能在和平年代里虚度一生,多么可怜啊!可我们,科学理论研究者和科技发明创造者就会成为时代的英雄。我们都很幸运,生在了这样的时代里!”
父亲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可我们也有自己的不幸,尤其是像你这般的天才,我们的观点有时会超越时代的步伐而不为人所理解。而且,我们面前还有一面宗教大旗。”
“宗教总是让人愚昧不堪,而且他们对科学总是留存着偏见!”白尼气愤地说。
“不,孩子,你不能这么想。”父亲的嗓音透露着一股权威的气息,但他似乎并没有为宗教进行辩解的意思,“科学精神告诉我们,要让理性指导我们前进,引导人类生存和发展。但我们总会遗憾地发觉,科学的终极往往又会归一到宗教,一些伟大的科学家都是谷神教的忠实信徒——不用感到奇怪,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是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或无法认知的东西。而真正引领我们生存下去的的的确确仍是宗教,它是人们的精神依靠!所以,我们不能排斥它,反而需要依赖它,借宗教传播科学,慢慢等待人们的思想同我们一道走向理性的曙光。孩子,你要理解这些,并且要珍惜这个时代的和平。相信人类的智慧!要在宗教的掩护下,让人们慢慢摆脱愚昧和偏见,使人类的心智继续前行!”
直到今日,白尼仍然没有完全理解父亲的话,他只是感到父亲的话不容置疑,因此他把每句都记在心上。此时,他渐渐收起思绪,将那本已然翻烂的卷宗装进口袋,准备回家继续他的研究。
他走在回程的路上,抬头看到头顶的谷神星,那巨大而明亮的身影仍然稍稍偏向西南方向,多少年过去了,教廷却仍然坚持认为它就在头顶正中央,他们甚至宣称是人们的集体视觉出现了问题。无知、愚蠢!他想着。
突然,不知何时从身后窜出两个裹着黑色长袍的人,猛地用一个黑色口袋罩住了白尼的头。白尼不由分说,朝身后挥舞着结实的拳头,把其中一个打翻在地。可他突然听到更多人的脚步声,仿佛足有十几个,他渐渐感到寡不敌众,最后败下阵来。他的头部受到了猛击,逐渐感到意识模糊,最终晕倒在地。他被绑着手脚抬进一辆马车,那车子就在暗淡的街道上飞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