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园里推杯交盏,凤栖宫里却传出了杯盏破碎的声音。
小宫女们轻手轻脚的收拾掉地上翠玉茶具,之后纷纷退了出去,诺达的凤栖宫里只留下了皇后沈惠清的乳娘江嬷嬷,以及一等大宫女笠儿。
笠儿从铜盆里捞起一块白色的巾字,之后拿着干净的巾子,上前给沈惠清擦拭残留在右手上的茶水。
刚刚沈惠清砸掉杯子前,茶水甩到了手上。
“他过去多久了?”沈惠清压住怒火后,左手扶额说道。
一旁半弓着身子的江嬷嬷见状,绕过笠儿走到了沈惠清的身后,接着伸手给沈惠清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沈惠清这才把手放下手,抓过了放在一旁的舍利佛珠拨动着。
“那头的明月郡主出了青荷殿,圣上这头就起了驾。”江嬷嬷回道。
“午膳也传在了端和宫?”
“是。”江嬷嬷回道:“太后娘娘午膳传了清一楼的酱肘子,还配了江中的胡辣汤,说是吃得腻了,圣上便又叫御膳房做了两个百合冰点,这会儿该是端进去了。”
“圣上这孝子贤孙做的,倒是比亲儿子还贴心。”沈惠清冷哼。
江嬷嬷闻言叹气:“自古以来,为君者最重孝字。圣上此举倒是挑不出错来的,娘娘,您凡事还是得忍着点。”
“忍忍忍,本宫忍的还不够吗?”沈惠清高吼:“就因为她疼宠李长安,本宫忍到让自己女儿对李长安低声下气,可她没有给本宫留半点情面!”
“上到金玉珠宝,下到绫罗绸缎,这吃穿用度哪一样我没有让着她?她高莺莺就偏和我对着干!再说了,她这般偏爱李长安,难道还指望李长安给她养老送终不成?”
越国现今太后娘娘出自项安侯府高家,闺名莺莺。
“娘娘慎言,当心隔墙有耳!”江嬷嬷连忙制止沈惠清:“明月郡主自小多数都是养在太后娘娘跟前,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可不就是偏爱一些嘛。”
“哼,自己生不出来便抢了人家的女儿,当初淮南王府如此声势都能让她得逞,可见圣上糊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江嬷嬷越听越惊心:“娘娘!”她再次出言制止。
沈惠清叹了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不说了就是。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倒是一点儿也不差的,原先还被这锦绣繁华迷了眼,现今想想,还不如嫁入平头百姓家,倒也不至于连句私房话也不能高声说。”
给她擦手的笠儿闻言轻笑:“娘娘,既是私房话,又哪有高声说的道理。”
沈惠清也知道自己的言语矛盾,当下也不怪笠儿排揎自己,反而是熄了怒火无奈道:“真真是把你这小妮子宠坏了。”
笠儿轻轻吐了吐舌头,转身去换洗手中的巾子。
“平头百姓也有平头百姓的苦,庄稼人吃饭凭天,万一有个干旱大雪的,挨不住的话家也就压垮了。娘娘生来便尊贵无双,如今这光景,只要稍稍忍那么几年,也就是享清福了。”
江嬷嬷继续低语安慰。
沈惠清哪里不知道江嬷嬷的意思,自己的儿子已经贵为太子,现今的福报都已经高于孝端太后了,更别说以后的日子,她着实没必要同高莺莺计较。
可有时候啊,到底是意难平。
“桂园那边什么情况?”沈惠清偏头问笠儿。
“回报说潘侧妃已经收下了赏赐,张公公还特意提醒明月郡主择日去永和宫与圣上对弈。”
“哼,逮着机会就给李长安撑脸,心眼都偏到咯吱窝去了!”沈惠清冷哼。
笠儿闻言有些踌躇,欲言又止。
沈惠清见状说:“不要婆婆妈妈,想说什么?”
“圣上和端和宫的太后都给了赏赐,娘娘,我们这边是不是......”
“赏,把库房里那套翡翠头面送过去给潘侧妃。”
不待笠儿说完,沈惠清便明白她的意思。
潘云巧是自己儿子的侧妃,原先还怕外人说她助长潘云巧的气势,如今太后和圣上都赏赐了,她这个做母后的,没道理不给自己儿子面子。
“那套翡翠头面不是说准备要赐给太子妃吗?而且这样会不会太抬举潘侧妃了。”江嬷嬷皱着眉头,看着笠儿出门去叫环儿开库房取东西。
沈惠清不太在意的说道:“余家如此不争气,也活该被潘家压一头。余宛秀进东宫多年无所出,也不能怪我给潘侧妃脸面。再说了,这不是上头那两位先开头吗?归根究底,余家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江嬷嬷闻言也觉得有理,便也不再说什么。
于是乎,桂园里头又来了传令侍官,潘云巧除开又得了一副翡翠头面外,还得了一把玉如意。
“翡翠头面?可是金玉阁盛传的那套花颜月色?”端和宫里的高莺莺,听说皇后往桂园送了东西后,这般问道。
一旁伺候的粉衣宫女是眉目清秀的襄铃,现今正给太后添茶,闻言回道:“回太后娘娘,就是那套花颜月色。”
而坐在高莺莺下首的圣上李成巍闻言皱了下眉头,他不明白高莺莺为何有此一问。
“金玉阁我倒是有所耳闻,可这花颜月色有什么特殊之处?竟然连你都如此意外?”他端起宫女刚刚沏好的茶,一边滑动杯盖吹着,一边问道。
高莺莺闻言瞥了李成巍一眼说道:
“姑娘家的东西你自是不知晓的,那花颜月色乃是金玉阁前阵子的新品,据说是以高山流水为景制成的一套翡翠头面,样式新颖也就罢了,这翡翠不知是怎么弄的,在烛光里竟能显出流光溢彩的颜色来。”
“哦?这倒是新奇。”李成巍闻言有点兴趣的样子。
“可不是新奇嘛!前些日子筑琴来问安,我原本让她去将这头面买进来,没成想她还是晚了一步,说那头面已经被人买走了,今儿才知是到了皇后手里。”
高莺莺口中的筑琴,是项安侯府高家之女,也是她的亲侄女。
李成巍闻言笑道:“你若是喜欢,让恒儿的侧妃献上来就是了。”
太后宫里用的东西断没有被重复的道理,穿衣都不适宜撞衫,遑论一套头面,是以李成巍倒是没说再让金玉阁造一套的话,只说让潘侧妃把东西送来。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也没有为这身外之物争抢兴趣。”
她微微瞪了一眼李成巍,许是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缘故,那表情倒是有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虽然是越国的太后,但高莺莺的年岁其实和李成巍不相上下;她是先皇续弦,替了姐姐的位子做的皇后,进宫的时候先皇已是而立之年,后来她一直无所出,才在一番波折后将宫女生下的李成巍过继到了名下。
之后经过高家扶持,李成巍才做了这越国之主。
而再加上她身为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吃穿用度那是顶顶好的,人自然也是养得极为容光焕发。更何况她又长着一张不见沧桑的娃娃脸,有时候穿一些俏丽颜色的衣裳,甚至比皇后都还年轻三分。
“得,话都让你说完了,我倒是成了那夺人所好的恶人了。”李成巍无奈的笑道。
一旁侍候的张公公,以及太后身边侍候的襄铃和采菊闻言,低头偷笑。
“咦,这可是圣上你自己认的,我可没有半分那个意思!”高莺莺笑着说道。
李成巍无奈:“母后教训的是,回头我让陈海去金玉阁,重新选了新首饰进来,也免得去做那个恶人行了吧!”
“你可莫要胡说,陈海好歹是侍卫统领,你让他去选首饰,以后他怎么在手下面前立威!”
虽然猜测李成巍是开玩笑,但高莺莺还真怕李成巍一时兴起。到时候要真让侍卫统领去给她这个太后娘娘选首饰,那她这太后的脸面也是没法要了。
“母后还是和以前一样,经不起一点玩笑。”李成巍爽朗大笑。
高莺莺无奈:“真是没个一国之君的样子!”
李成巍闻言还待说什么,而这个时候,原本被摈退到殿外的小太监探了探头,张公公见李成巍点头后,微微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门外的小太监说道:“畏畏缩缩的想什么样子,进来回话。”
小太监弓着身子小跑了进来,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回禀圣上,东宫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