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以前的江心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会是什么感受,他会握拳,然后激动地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财富、权力、名声,都将是我的囊中之物!”
如果有人再拿同样的问题去问现在的劳伦斯·柯尔特,他会毫不犹豫地破口大骂:
“如果有得选,我宁愿在恒河洗一个月澡也不想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多待上一秒!”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今天,江心迟从无意识的黑暗中醒来,眼睛借着凌晨还未完全洒向大地的阳光四处打量。
陌生的天花板、不认识的床头灯、上了年头的书桌、随意放置的羽毛笔,怪异得如同时空交错的景象让昏昏沉沉的他当即一个鲤鱼打挺,没有多余的想法,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被各式各样网络小说熏陶过的他已经判断出,自己恐怕摊上大事了。
“我穿越了?”
他面色一白,但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江心迟深知:惊慌失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现在是什么身份,哪一年,这个世界是否存在非凡能力。
只有搞清楚这些,才不至于暴毙。
活着,才能探究未知。
潮水般的记忆碎片奔涌而来,他迅速辨认出最为重要的三个信息:劳伦斯·柯尔特,来自卡斯卡利斯的吝啬富商,到此完成一桩牵扯到黑帮的秘密交易。
有了身份,也就有了对于自我的定位,因此他很快镇定下来,四处搜索房间内的物品。
从记忆中得知,劳伦斯还没完成交易,目前正等待着回卡斯卡利斯的船停靠卡尔维诺港,那里会有人跟他接触,进行下一步。
他想找到那张船票,确认一下碰头的时间。
此时,书桌上还摊开着的一本笔记本模样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如果是日记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借助日记快速梳理自己刚才获得的记忆,把他们串成完整的链条。
他把那本笔记本拿到手,摸上去的鞣皮质感毫无疑问昭示了它的不凡,而它的封面标题也确认了这一点。
猎缘笔记。
江心迟一屁股坐在床上,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标题是什么意思?猎缘笔记,听起来莫名其妙。
他皱起眉头,试图在劳伦斯的记忆中检索这个关键词,很遗憾,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倒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里,有见过类似的物品。
这本A4纸大小的笔记,跟他穿越之前不久购买过的一本笔记有些相似,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微妙的联系。
作为一位旧书爱好者兼键盘神秘学家,他经常奔波于各类旧书店,搜集他感兴趣的冷门书籍、笔记、文献,如有可能,还得加上各类真假难辨的手抄本。
笔记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当时的老板说是非卖品,愣是不卖。
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那本笔记还是成了他的所有物。
跟现在手上笔记不同的地方在于,那本的封面只是呈现出厚重的黑色,因为长期埋在空气不流通的书店内部而显得暗淡无光,自然也没有“猎缘笔记”这个标题。
至于眼下这本笔记和劳伦斯有什么纠葛,又或者,这是否就是穿越之后“变身”了的旧书店购买的那本笔记,他就完全搞不清楚了。
只是看见这本笔记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件事。总之,先把这件事记在心上,说不定会有用。
摇了摇头,江心迟不再回忆过去,而是翻开了神秘的笔记本。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全身似乎变成了高温下的冰块,表层有无数小液滴即将渗出。
江心迟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突然,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想要扔下笔记,尽快从中脱身,却发现自己不论怎么使劲,也不能移动分毫。
好像被强力胶水粘住一样,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皮肤上渗出许多油状液滴。
它们并不遵循物理定律下落,却反常地朝着笔记流去,看上去像一条扭曲的水流。
在流向笔记的过程中,液滴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他不认识的文字,最终落在猎缘笔记的米黄色内页上不断地排列组合。
不同的字号、字体乃至各种粗细的线条,各自去往它们本该去往的地方,一种令人战栗的美感从笔记上慷慨展露。
整个过程之中,江心迟都十分清醒,他身上发生的异样并没有令他感到任何不适,也没有让他感觉受到威胁。
很快,他的身上不再渗出液滴,猎缘笔记也不再变化,一切恢复了正常。
江心迟被突如其来的虚脱感袭击了,不由得瘫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目光投向了笔记本。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速写,仿佛是某个技艺高超的画家用铅笔画成。
画的是一位孔武有力的壮汉,仅仅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条打着补丁的工装裤。
他正单膝跪地,左手捡起地上的一枚看上去有些异教气息的符印,脸上混杂害怕和兴奋两种情绪,狰狞而扭曲。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犹如蚂蚁的行军路线一样排列得笔直。字体仿佛是用打字机印出一样机械而缺少变化,根本不像是出自人工。
“罗伯特·弗勒德在今天七点十五分进入了斯科特大街66号3楼E号门。不,应该用闯入才对,他浑身酒气,醉眼迷离,对于刚刚才离开遥远的故乡,定居此处不久的劳伦斯·柯尔特来说,不是位值得迎接的客人。”
江心迟的汗毛竖了起来,他在身上翻找片刻,找到了一块破旧的怀表,上面的指针扔在转动,并且指向了七点过五分。
还有十分钟。
这上面怎么会出现我现在的名字?
记忆里属于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笔记本上,这让他觉得有些瘆人。
尤其是,它所记载的内容,似乎是将要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是一本能够预言的笔记本?
好吧,既然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发生,刚才又把我当成了书写的墨水,那么再来点别的怪事也合情合理。
他继续阅读:
“来者不善,这位不速之客上门的理由很简单,他需要钱,很大一笔钱。不幸的是,刚刚搬进这幢老旧公寓楼的劳伦斯·柯尔特在前天被他撞见从莱顿银行取了一大笔钱,虽然他疑惑富裕的劳伦斯为何要选择这种极为不符合他身份地位的地方居住,但是他被酒精伤害过的脑袋不允许他思考得过于细致。”
麻烦了。
最好假定这上面记载的内容为真,提前做好准备。
如果是假的,只是虚惊一场,但如果是真的……
江心迟没有继续往下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找到趁手的防身武器。
他忍着身体的不适,再次搜寻起这间狭小的卧室。床头柜、书桌的柜子、床底都被他找了一遍,但只有床脚的一个空酒瓶勉强可以挥舞。
尝试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空酒瓶,差点脱手的江心迟只能无奈放弃。
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虚弱?
使用那本笔记的代价也太高了些,希望它的“预言”值得我的付出。
没有时间纠缠这个问题,他迅速思考起了解决办法。
有没有枪呢?
以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就连挥舞个酒瓶都费劲,那只能考虑这种仅仅需要扣动扳机的武器了。
可是,还有什么地方可能藏有武器呢?就在刚才,他已经把比较容易想到拿来藏东西的地方都搜过一遍了。
江心迟把目光投向了隔壁的盥洗室,这是他之前忽略的地方,按照常识来思考,谁也不会把枪放在浴室里面吧。
也说不定。
这时候,他听到了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需要多么丰富的人生经验,他也能辨别出来,这是个重量级选手。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拖着自己的沉重躯壳,来到了盥洗室。
进门第一眼,他就看见了放在镜子面前的转轮手枪,还有他自己陌生的苍白面孔。
有些可怕,但是他也顾不上辨认。
拿起那把仿佛牙刷一样,被人随意丢在镜子前的细长栏杆之上的转轮手枪,他第一时间检查里面是否有子弹。
若是对峙的时候扣下扳机,发现无法击发,那可就太憋屈了。
运气再一次站在了江心迟这边,他发现这把转轮手枪被保养得很好,不仅外表光亮如新,手感也很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里面还有满满的六发子弹,连通常留空,防止误击发的那里,也被装上了一颗子弹。
原本的劳伦斯,似乎对自己的枪法很自信。
他蹒跚走到了阳台前面,反复检查着手上的枪,虽然他很想现在就试一下手,以免等下出现什么意外,但是这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让罗伯特有所防备。
只能赌,赌自己到时候能够一击毙命。
不……
得想个办法让距离足够近,这样子就算我从未练过怎么开枪,也能够极大概率命中。
眺望着这条距离他不过一条大马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流,劳伦斯有那么瞬间的失神。
还好,来自远处游艇的悠长汽笛把他从一瞬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他握紧了捏在手里的转轮手枪,虽然已经确认了几遍里面有没有上膛,但是他还是再度打开弹仓,直到清楚地看到了里面塞满的六枚子弹,才心满意足地把弹仓复位。
不礼貌的连续敲门声响起,随后还有罗伯特夹着一口痰似的,令人不适的问候:
“先生,有您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