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紫歌发现自己的本命小白鼠直立着贴墙和凉月对峙,揉揉眼睛,却发现小白鼠竟然流露出一种人性化的楚楚可怜。
紫歌蛮横地把凉月抱进怀里然后把它的毛发揉得一团糟,小白鼠嗖的一声蹦到紫歌的肩膀上吱吱吱地向紫歌告状,紫歌一边点头一边继续搂着凉月靠着墙发呆,过了好半天,紫歌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才想起来似乎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又是沐日,不用上课的一天总是那样难熬又难过。
“紫歌,去上课了!”
“今天是沐日!!!”
“今天,魏老师要给所有人看命格,他说命运总是充满造化还是什么,我也不懂,但是村里的人都要去。”
“命格?”
“对啊,听村长爷爷说,很多年之前,村子是开放的,有很多很多人,城里的村里的……还有很多长得不像人的家伙,那个时候啊,村长可威风了!”
“不像人的家伙?”
“不说了不说了,快走吧,一会要迟到了!魏老师的脾气你最了解了!”
紫歌起身刚准备换衣服,发现凉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他捏起肩膀上的小白鼠装进口袋就匆匆忙忙跟着付瑶出发了,这个姑娘还是那么贴心,包里的大饼不温不凉很是可口。
等到两人到了教室,魏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鬼鬼祟祟地逃到后座,紫歌才发现今天的课程果然和以往大不同。
“造物世界有十件传奇武装,妖灵世界有着十大涅槃诡灵,自然世界有着十阶秘术可驭万象。”
“传说世间有很多不可知之地,有妖魔为主的灵界,有迷乱者为主的殇域,有中三层的鬼宗。如果你们中有人走出这片村落就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神奇迷幻,有多么包容精彩,又有多么冷酷残忍。”
“今天,你们所有人都满十四岁了,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们面前,要么以村落为后基走出村落,要么宣誓加入村落的护卫队。相信你们的家人已经告知了一切,那么,请开始你们的选择。”
“卫……”
“扈……”
一声“扈”让整个教室陷入了安静,声源所在就是紫歌,他愕然看着教室中的其他人,他知道自己始终是一个人。身边有太多的目光在这里聚焦,有羡慕,有不屑,甚至还有仇恨。
“一个月之后,你需要离开这里。”
魏文石淡淡的声调还是那样古井无波,这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根本没有办法给这个中年人完成一点点惊讶,窗外密密麻麻的人影中也是一片死寂。
同一时间,这片被叫做“井”的大陆亮起了无数光点,无数个喊着“扈”的少男少女离开了他们原本的家乡,融入了对他们而言无比遥远的新世界。
……
“傻孩子,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是受到什么委屈了吗?告诉付妈,付妈帮你做主!”
“没有,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找一找别人,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试着找一下我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不要找了孩子,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紫歌背着行囊站在村口,村长和魏文石前后站在村子所有人前面,付妈等一众妇女站在人群最后,付瑶搂着付妈的腰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太大了,少小离家,太多人客死他乡,所以人们厌倦了别离,每次别离都像是生离死别,那个人和他的一切都会埋葬在时间中。
付瑶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他相见,村里同辈的每一个孩子都这样认为,哪怕这个人是他们非常信服的孩子王。
在老一辈的人记忆中,没有人离开这里而后回来过,村子后山有一座座衣冠冢,村子后山的山洞里有一面墙挂着一块块玉石做的风铃。
每一面风铃的声音都不一样,当那面风铃黯淡不声的时候,守着山洞的独臂老许就会把它取下来,这个时候村长会主持一场叫做“招魂”的丧礼,村里每一代被铁匠老杨武装的孙姓人会出村狩猎,或者带着猎物给葬礼的主人血祭或者将魂魄放逐到后山。
就在昨天,紫歌的风铃雕刻完毕挂进了山洞,杵着长剑的酒鬼老孙咳嗽着在魏文石身后开口:
“如果感觉力有不逮,就回来,这里有最好的猎户,当然也就保得住你一个小牛犊子。”
紫歌咧开嘴笑了,雪白的牙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老孙松开手里的家伙坐了下来不再说话,人群中的付爸在心底叹息一声,他知道这个固执的家伙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哪怕客死他乡。
紫歌背着行囊带着口袋里的小白鼠向着村口走去,他看不到未来,但是他在村子里的时候仿佛可以一眼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所以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那个他离开的世界,他曾经存在过的世界,他是一名将军,一个伴随杀戮和哭泣的灾星。
他打到了世界的尽头却看到了自己国度的城墙,那一刹那他感觉无比的虚弱,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他决定刀兵入库马放深山不再动武,但是如今他改变了注意。
这是大概是一个只是运用武力就可以看到世界尽头的天地,但是自己的武力似乎永远没有办法帮助他征战整个世界。
将军的快乐从来都不是在战场上的挥斥方遒,那种快乐恰恰来自于构筑属于自己的墨色方阵,让一群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将军,从来都是为战场而且生的。
如今,他依旧虚弱但是没有了空虚。他仍然孤独,但是挥霍了太多伤感以后,这份孤独足够让他用来吸引同类,那些同样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人或兽。
“他似乎开心起来了,也轻松起来了。”
“你要相信,有些人天生就是属于外面的世界,你要相信,有些人从来都不曾因为生在哪里而扎根在哪里。他们的信仰就是自己本身,他们的力量从这里就可以无限产生而不会匮乏,只要他们还活着。”
魏文石古板的脸上突然浮现了笑容,他把手放在胸口,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对话了。
村长没有搭茬,因为他发现村里那只从自己出生就盘旋在这里的妖狐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一只去年降生的狼。
他没有告诉紫歌的是,那只小白鼠的主人其实并不是他,灾厄总是会降临在宿主的身上,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他们之前是否有交集。
“紫衍,到现在为止,你托付给我的事情我都完成了,虽然你不曾在乎这里,但是他不只是你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看到他结婚生子的。”
村长脸上没有了让他看起来十分接近老农的憨笑,他想起了紫歌的父亲,他把手放进袖口慢慢捻动,终于摸到了一块龙纹的纹章,嗖的一声,那面纹章消失在袖口,村长脸上又出现了憨笑。
“去吧去吧,年轻人总是要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看看的,不想这些个废柴,一天天就知道在村子里厮混,村里有什么好的?”
……
紫歌贪婪地呼吸着乡野的空气,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凉月,但是草丛仍然十分安静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惊喜发生。
“你是城里来的还是村里来的?”
“村里,农村,乡下。”
一直盯着脚下的紫歌突然抬头,看到了问自己话的老头,老头穿着褐色短衣戴着一条黑色的头巾,奇怪的是脸上竟然看不到老年斑。紫歌打量老头的同时,老头也盯着紫歌啧啧称奇,他紧赶慢赶终于等到了一个初入江湖的菜鸟,很显然这是一张白纸。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终于相遇,或许蓦然回首的时候会突然发现际遇这种东西真的不可名状,但是这一刻,两个心思各不相同的家伙都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
“我叫费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结伴同行毕竟这一块地界不安定的因素有点多。”
“我叫紫歌,很荣幸。”
……
“你有钱吗?”
“没有。”
“果然是村里来的。”
“你有?”
“我没有。”
“你也是村里来的?”
“不是。”
“你可真幽默。”
“我特么……”
“村里来的,有没有人告诉你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喔,那就是走的下九流的路子?”
“不是下九流。”
费云左手一挥,小臂中段一个墨青色的图案一闪而逝,不等紫歌回过神来,两个人从饭店突然消失,这座被称作桃李的城池多了一个迷幻霸王餐的传说。
“这是什么力量?”
“鹤的平衡,如果你找到平衡点,这个世界没有你到达不了的地方,空间的力量说到底也就是平衡罢了。”
“你能穿越空间?”
紫歌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费云讪讪一笑很是尴尬,紫歌见状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下来。
“据说,集中龙的统率,虎的力量,鹤的平衡,豹的速度还有蛇的灵敏是可以穿越时空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只能勉强驾驭鹤的力量,没有机会了。”
“五种力量吗?也算是一个希望吧。”
费云见到紫歌脸上的失落和不甘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当某年某月紫歌出师甚至青出于蓝的时候爆发的疯狂险些让这把老骨头彻底散架。
当然,这是后话了。
就这样,一个一心找衣钵传人的老头和一个满脑子异想天开却偏偏具有实现可能力量的家伙开始了漫长的修行之旅,如同师徒也如同父子,当然也更像是相依为命的天涯沦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