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歌看着一身红袍的唐戈有些忧伤,他发现自己喜欢的紫色出场率总是那么低,而自己最讨厌的艳俗红色却每每出现在眼前,层出不穷又防不胜防。
“唐戈,你很喜欢红色吗?”
“红色?不喜欢啊,但是我应该是喜欢红色的。”
唐戈伸出胳膊开始打量自己,然后无奈地撇撇嘴解释道。紫歌看着周围的风景有些明了,大概自己需要经过九个不同的世界,经历九次考试,至于为什么自己会引发好久都没有出现过的黑色考……
“褚嫁衣说我如果通过考验,就要做我的扈从,都是老朋友了,我要不要放水呢。”
“那你自杀好了,这样你就能解脱了。”
“你是这一场的……”
“请叫我首席,我不太喜欢别人叫我考官大人,毕竟,我也只是展示命运,并不是操控命运。”
“唐戈,你的极限是什么?”
“火,最纯粹的的火。”
“你为什么会想来到这里,而不是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这,就是我的世界。”
唐戈的话音落下,整片天地开始慢慢沉沦在一望无际的火焰之中,绿色的植被慢慢被侵蚀成灰烬火焰也慢慢散去温度,变成最纯粹的跃动精灵。
“这棵树,生自乌木,也是天地间唯一可以称得上永恒的生命,在它彻底变成灰烬之后就会迎来新生,而你只能变成灰烬之后变成肥料。”
“乌木以血肉为食,以灵魂为祭,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我可以给你三息时间,三息之后,你就要在这棵树下开考,也分优劣也决生死。”
唐戈似乎永远不会睁开眼睛,眯眯眼看着有些欠揍。
……
“不要在天黑的时候出门,太阳落山记得早点回家。”
紫歌看着那个左眼紧闭的老人训诫着跟前的少年沉默不言,他找不到自己,也想不起过去,仿佛迄今为止的所有都尘封到了过去,
“有你在,就不怕。”
紫歌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他的身体慢慢开始蜷曲,他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莫名的难过,他慢慢蹲坐下来抱着膝盖想要遏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守护?还是刑灭?”
“这是一个答案。”
“这样会很苦。”
“不苦。”
紫歌抬起头来,满脸苍白。
一张明媚的脸出现在紫歌的眼前,她已经略显沧桑的脸上满是怜惜,紫歌想起了过去的事情,眼中满是泪水。
“也好,人活着的体现是体征,人存在的体征是泪水,既然如此,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二娘!”
“我不配,以后,就叫我付妈吧。”
“付妈?”
“你终究要睁开眼寻找过去,你终究要打开心去包容世界,你不需要这个世界,我一直都知道,但是你存在在这个世界,就需要睁开眼看着这个世界,而不是俯视,嘲讽且戏谑着。”
“我做不到。”
“如果你看不到这个世界,就把眼睛停留在某个人身上,她会免去你的惊扰纷乱让你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方。”
“她是谁?”
“你心里有答案的,何必问我?”
“只是,如果过去不值得,那么未来也就不可期,我想他们了,很想很想。”
“可是,人总是要经历这一步的,这并不是你想要改变就可以改变的事情,生老病死这种事情,本就是无尽的轮回。”
“你总是勾留在过去,你总是这样优柔寡断又不知进取,所以你把时间交给了我,承载你的记忆却磨灭了你的思维。”
付妈突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一道稚嫩的声音从紫歌的心底响起。紫歌抬起头来,看着空无一人的狭窄空间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经历什么,是否有必要又是否有意义。
“走啊,走啊!”
那道声音终于开始焦急,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紫歌站起身来,还是不太高的身高不太出众的容貌,甚至身材都是一样的中庸而不起眼。
“去哪呢?”
“那就去人海最深处,也看风景,也读人心。”
“走吧,”
紫歌开始迈步前进,那道稚嫩的声音不再焦急,那枚铜钱不断游离在紫歌的指尖仿佛跳动的精灵。
……
“你没有过去?你已经忘记了过去?喔,你只是把它们藏起来了。”
“火主幻灭,烧吧烧吧,带着你的不甘和愤怒,成为这渡怨的养料吧。古封器第二阙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是,足够横亘在你的生死之间。”
唐戈拍拍裤子站起身来,身后那座火焰筑成的座椅被风一吹就消失不见,他看着漫天火焰驱逐着乌木最后一丝生机,也在泯灭紫歌最后一缕侥幸,他嗤笑着这个世界苦苦追求存活的一切生命,他把自己囚禁在这里养着一棵除却生命一无所有的树。
“你们啊你们,总是觉得孤独是痛苦的所以挣扎着也要热闹,怕人不知道自己的孤独又怕人看穿自己的孤独,说到底,万般忧喜只有怨气才是永恒的。”
为紫歌遮阴的乌木慢慢焦黄,仿佛随时都会被炙烤成灰烬,紫歌仍然闭着眼,一脸平静。
……
紫歌一直前行不曾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前往何方,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有魅力到让自己驻足,然后欢喜。
直到他开始轻微地喘息,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白发苍苍,他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留在了原地看着身边不断有人来来往往,而且行色匆匆。
紫歌捡起了炭块,又找到了木板,他开始画着沿途的风景,也记录着偶尔歇脚行人的故事,就好像一个传承记忆节点的吟游诗人。
如果没有事情值得期待,如果过去已经随着故人埋进故纸堆,如果心已经死了……
紫歌摇着头轻笑着,然后继续记载游人的故事,木板越来越多缺不曾占用太多的空间,最下面的木板总是不知不觉腐朽成养料滋润土地,而仿佛年迈老人的他也只能记得起要做些什么。有关过去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剧本,编剧还活着,主角缺席龙套泛滥,那么话剧也就变成了闹剧。
“我叫唐戈,最喜藏青。”
“你为什么一席红袍?”
“因为我想同时拥有我最喜欢的靛蓝和最讨厌的红色,如果我能同时拥有这两种,那么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开心的人。”
“为什么,因为满足吗?”
“如果我足够有天赋,就可以掠夺这血脉的诅咒,如果我足够强大,就可以解脱命运的舒服,如果我能一直活着,那么最可怕的也是我最厌恶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
红色?蓝色?还是青色?说到底,不过是紫色吧?
“你总是喜欢这种拯救世界的感觉吗?好像无所不呢的造物主,好像天下人都应该感恩戴德的大善人。”
“不,我只是,想让变数多一点,你知道的,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境过时迁,而是一成不变,有更多的机会和选择不好吗?”
“被冠以大义的无私,本就是痛苦的原罪而已,越执着越难堪,越坚持越悲怨。”
“我是对的。”
“你是对的,你也是残忍的。”
紫歌放下炭块把木板放在旁边,他不曾抬头,只是轻微地喘息着,他不敢让身体剧烈地沟通空气,他想苟活着等一个故事,一个似乎已经被遗忘但是值得被等到的故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南,最喜红袍。”
“你啊你,为什么从那片土地离开,移栽到外地的苗虽然可能更容易存活,但是也可能更快地枯萎,更何况,你本就不是侵略异乡的狂徒。”
“我以为,只要呼吸同一处空气,看着同一片天空,就能让两个心心念念的人同化而不是渐行渐远,可是我错了,我也没有力气回去了。”
“我送你。”
“你,会变成我。”
“那你这样远行又是为了什么?喔,那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喜欢?不,我只是想满足一个夙愿。这世界并不是只有情感才能永恒,也并不是只有人才能被铭记,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臆想打工,一段旋律,一股味道,一方美景,又或者只是一块糖。”
紫歌蓦然抬头,那张憔悴的脸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他不知道她距离自己有多远,也不知道她是否来过又或许只是在自己的记忆中翩翩。他太老了,所以已经记不起从前,时间太久了,大概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紫歌看着一席红衣,蹲着托腮凝视自己的少女有些恍惚,他摸了摸胸口,鼓鼓的,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
“来,吃糖。”
紫歌沙哑的嗓音适应不了骤然提高的分贝声音有些模糊,他摸出了胸口的糖果递给了眼前的小姑娘,那枚一直静默的铜钱开始发光发亮,少女接过糖果塞进了嘴里,味道不太好,她没有皱眉。
炭块不需要再拿起来,他已经没有了生息,仿佛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那块木板从松开的手中滑落,木板上画的是一个双目颜色浓淡不一的姑娘,没有完成自然也没有落款,她开始一块一块地翻看木板,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有人需要无数个故事充实自己的余生,有人肆意地放纵未来想要抛空手中的砝码,也有人早早出局点到为止,还有人,守着执念好像一个傻瓜。”
少女呢喃着撩开发丝,露出了一双清亮的眸子,一只青色,一只红色,只是色彩不同的两只眼睛里充斥着同样的泪水,她倔强地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少女似乎终于不再倔强,她重新捻起一颗糖放进嘴里,紫色的糖果慢慢融化,泪水肆意流淌,好苦。
……
唐戈挥手,红色的焰苗骤然变成青色,乌木发芽长大,他叹了一口气,隐没在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