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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所生活的世界(2)

我无法按照等级或类型来描写手,因为手本身并无这些分别。有些手让我感觉到它们做每件事情时都富有活力,另外那些轻率、不安、紧张、挑剔的手指则表明它们对日常生活中微小挑战敏感的天性。有时我从一个人友善但迟钝的手中预感到他所讲的事情大多毫无意义。我曾遇到过一个主教有一双诙谐的手,一个幽默作家有一双庄严的手,一个自命不凡的人有一双胆怯的手,一个安静、谦逊的人有一双铁拳头。当我还是小女孩时,我遇到过一位双目失明的瘫痪妇女。我永远记得她是如何伸出瘦小、颤抖的手抚摸我的情景。当时我被一股强大的慈爱力量包围。每每想起她时,泪水弥漫我的双眼。从她那消瘦且饱经风霜却又温热的双手中,我们能感受到她经受了无尽的疲累、苦痛却依然坚韧。不了解我的人无法理解我如何从朋友与别人的言语交流中去感觉他的心情。我触摸他的手、胳膊和脸,手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而起伏移动。当我们听到一个我从没有听过的笑话或者他本人讲述一个生动的故事时,他听到好笑的地方或讲得兴致勃勃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兴高采烈的那个时刻。我的一个朋友相当盛气凌人,他的手总是预示着一场争论即将爆发,从他手的急躁抽搐中我知道他已经准备好要展开辩论了。当他突然回想起某件事或者一个新想法在他脑海里灵光乍现时,我能感觉到他那一刻的激动惊喜,以及他内心的悲痛情绪;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灵魂深裹于黑暗中,如同披上了一件庄严的外衣。另外一个朋友的手触摸时是积极的、强有力的感觉,这透露出她固执己见的个性。当我用手去感觉她说话时嘴唇的震动,她是唯一一个用加重的语气、变化的声调为我拼读每个词语的组成字母的人,就像她用加重的语气、变化的声调说话一样。有些人用单调乏味、毫无变化的声调为我重复话语,如同他们用锤子将自己的思想灌输到我的手中。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她那种生动有趣的重复方式。

有些人会紧紧抓住我的手,他们内心的喜悦之情不禁传递到我的手中,他们的人生也随着生命的脉动而扩展得更加宽广。有个陌生人握紧我的手时就像握住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妹的手,他内心的温暖、激动、快乐让我感动。有些人和我握手时小心翼翼,他们礼节性地伸出手指尖和你接触,握完后却如负重释般迅速抽离,我的心里将不愿意再和这些“懦弱的勇士”握手,因为这反映出他们内心的拘谨、傲慢和对别人的不信任。我反而喜欢与那些宽大、可爱、自然的手握在一起。

跟有些人握手会让你联想到意外事故或者突然死亡。相比于这种带来负面感觉的手,有一名曾经悉心照顾我老师的护士则拥有一双灵巧、娴熟、安详的手,它们带给了我美好的记忆。我和一些富人握过手。虽然他们没有从事过纺纱等粗重劳作,但他们的手没有带给我美好的感觉,那些柔软、光滑、丰满的手掩盖不住他们浮躁和肤浅的个性。

我相信医生对待病人时娴熟、充满慈爱和温柔、带来极大安慰的手无人能与之相比。罗斯金发现外科医生精准的手术刀法是手的控制力和精确细节能力的完美结合,他认为这点非常值得画家努力学习。如果一个医生具有伟大的人格,他通过手的抚慰也能够治愈病人的心灵。我的一位亲密的医生朋友,他的手就具有这种神奇的康复魔力。他的积极向上、热情快乐的个性感染着他的病人。无论他们是否需要药物治疗,他乐观的精神都能让他们感到快乐和安慰。

罗斯金(18191900)英国著名作家、批评家、艺术家。

世界上美丽的面孔不计其数,美丽的双手也数不胜数。触摸能带来惊喜,让人着迷。个性强硬或是感情细腻的人,他们的手具有惊人的活力。扫视他们的手指就会发现奇思妙想迸发。我时常触摸到纤细、优雅、腕部柔软的手,它们如同你见过的有教养的人的笔迹一样美丽尊贵。真希望你能见到孩子们的小手在我手中有多么的可爱。他们的天性像野花一样纯朴无华,而他们手指就是野花的倾诉。

这是我全部的手相术秘诀。我不是通过神秘的直觉或者吉普赛算命为你占卜,而是通过你手中自然流露的个性为你解读。认识手并不像认识脸那样容易,但手能透露出更直接、更自然的秘密。人们能控制面部表情,但却控制不了手的情绪反应。当人情绪低落时,手疲倦而放松;而头脑兴奋或心情愉快时,手部肌肉收紧。手时刻记录着永恒不变的人性特征。

高级校对者对我使用“看”这个词提出疑问。如果我改用“参观”一词,他则不会有疑惑。但为什么“参观”一词表达的意思不能用“看”这个词语来表达呢?以后我将尝试从学习到的词语中使用更加丰富的表述方法,以免造成此种误会。

人类的手

正如眼睛不能对手说我不需要你一样,它们对世界同等的重要。我们赞美双手,更赞美双手付出的劳动!

查阅《世纪词典》(如果你是盲人,请让你的老师帮助你),你会发现许多与手相关的成语和很多由拉丁语的词根“手”(manus)组成的词语。这些词语的数量之多,你完全可以使用它们来表达生活中所有重要的、必不可少的事务。用引号加以引述的带“手”的词语以及由“手”字组成的复合词在本词典中总计有二十四栏,篇幅达八页之多。其中,对“手”的解释是“帮助人们理解事物的器官”。“理解”一词含有“抓住”和“领悟”双重意义,它完美的阐释了我理解事物的方式。我通过手来抓取和把握我在物质、智力和精神三个世界里发现的所有的事物。

想象一下人类如何通过手来观察世界。所有生命都被身体划分为依赖一边的手(on one hand)和依赖另外一边的手(on the other hand)而存在。技术性的产品是人们通过手来生产制造(manufacture);管理事务是人们去做某项工作,通常用手来完成(management);还有令人遗憾的人类战争编年史,是一部对人类军队所完成作品的记录。但是人类和平时期的历史,比如人们在田野、森林、葡萄园开垦劳作的故事,也是通过人类用手征服荒野而获得胜利的符号——手工劳动(manual)而书写完成,而劳动者本身也被称为人手(hand)。从“手铐”(manacle)和“奴隶解放”(manumission)这两个词语中,我们了解到人类的奴隶制度和解放运动的情况。

与手有关的习语更是数不胜数,但我不会在此逐一列举,以免你无法耐着性子听完而不得不从中打断我“住手(Hands off)!”。然而,在结束这个有趣的文字游戏之前,我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罗列出一些词语。某人不是一件物品的第一个所有人,那么这件物品就是二手货。我所获取的知识也被认为是二手的、通过间接途径而得到的信息。我好心的朋友们解释说尽管我有权掌握原始的、第一手的知识,但是我天生不具有这种能力。而我通过健全的右手获得和了作者在本段中巧妙的利用了英文单词独特的构词法来解析单词或短语的原始的、字面上的含义。比如“on one hand”短语的意思是一方面,但组成短语的三个词的字面意思是“用一只手”。又如“manufacture”一词由前缀“man”(人)和词根“facture”(制造)组成,合起来就是“生产、制造”的意思。

解到的所有知识,在他们看来则属于超自然的第六感应,或者奇迹或者上天感应。同样我也通过左手来阅读、获取知识,它如同右手一样对我的忠诚。但为什么左手拥有的一半能力却被人类忽视了呢?当文明发展到极限时,我们所有人的双手还能同样的灵巧吗?在我们面对困难而展开的短兵相接(hand to hand)的战斗中,我们能取得双倍的胜利吗?同样的挑战就发生在我的身上。当我的老师训练开发我的心智时,她以坚实的手臂作为训导并通过手语的光亮帮助我抗衡黑暗的力量,这既是一场手与手的挑战,也是一场短兵相接、激烈的战斗。

引用莎士比亚的话能让一篇文章流光溢彩、完美无比。“我青春年少时曾经幻想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农场,他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收割农场里的庄稼。”在莎士比亚的每部作品中几乎都能找到描写手的段落。麦克白夫人面对自己卑微的双手时说出了一段心碎的独白:“所有阿拉伯香水都无法洗去手上的罪恶”。这段独白是整部悲剧中最令人同情的表白,它将戏剧的悲剧色彩推向了高潮。马克·安东尼为奖赏他最勇敢的战士斯卡罗斯而命令皇后克利奥帕特拉向他伸出手时说:“让他的嘴唇亲吻这尊贵的手。”而形成鲜明对作者在原文中运用了“hand to hand”一词字面上的和实际的双重含义。

莎士比亚(15641616):英国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剧作家、诗人,代表作有四大悲剧《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和四大喜剧《第十二夜》、《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无事生非》,以及历史剧《亨利四世》、《理查二世》等。

比的是安东尼认为他所鄙视的泰瑞斯意图亲吻皇后的手,他暴跳如雷并对他咆哮:“我的朋友,高贵的心专属于皇权,你没有资格玷污它。”当凯撒战胜埃及后,他逼迫克利奥帕特拉效忠他本人,克利奥帕特拉因凯撒的恐吓而蒙受羞辱。她突然夺起一把短剑指向自己并对凯撒怒吼:“我忠实于我的决定,也忠实于双手的宣判”。凯休斯也具有和克利奥帕特拉一样敏捷的反应能力,他信任自己的双手。在刺杀凯撒时他呼喊到:“手啊,请给我一个答案吧!”失明的葛罗斯特对李尔王说:“让我亲吻你的手”。“让我先掸掸干净!”战败的老国王回答说,“它闻上去有死亡的气息”。李尔王简单的手部动作透露出他内心无限的落寞和悲伤,这是多么深情的一幕!这场景也让我们如此清楚地感受到醒悟后的李尔王此时此刻的恐惧心情,同时还认识到忘恩负义和冷酷无情的堕落人性带来的摧毁力远远大于至高无上的王权的力量。当葛罗斯特对着自己的儿子呼喊:“如果重见光明,我是否能够注视着你、抚摸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悲痛,我的心也随之颤动不已。《哈姆雷特》中的鬼魂陈述自己的罪过时将整部悲剧推向了高潮:

“这样,我在睡梦之中,被一个兄弟的双手同时夺去了我的生命、我的王冠和我的王后。”

《奥赛罗》中奥赛罗因别人的诽谤而怀疑苔丝狄蒙娜,他对她的手说了一段充满仇恨且语义双关的话。然而单纯的苔丝狄蒙娜没能明白奥赛罗的真实用意,而仅仅根据他问题的表面意思作了回答:“正是这只手把我的心完全奉献给了你”。这段话绝妙无比,简直让人全神贯注、屏息凝神地投入到戏剧紧张的氛围中。

莎士比亚的作品中描写手的伟大篇章并不全都是悲剧。记得他在《罗密欧与朱丽叶》剧中一段浪漫的对话描写让人难以忘怀:“轻盈的来回飞舞的语言,编织着一首关于手的美丽诗篇。”除非热恋中的情侣,还有谁能理解这么美丽而充满爱意的手呢?

《圣经》里的每一章都有关于手的描写。你几乎可以将《出埃及记》改写为一部关于手的故事,其中的任何事件都是通过上帝和摩西的手来安排和完成。以色列人饱受的苦难压迫被形容成是“法老的手是压迫在以色列头人头顶的大山”。他们逃离这片土地的情景用生动的语言描写为“上帝伸出强壮的臂膀带领以色列人的后代远离奴役。”当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到红海时,面对紧追其后的法老的士兵。摩西举起手将红海一分为二,所有人都站在了陆地上。为了惩罚人类所犯下的罪恶,上帝举起愤怒的手让大地洪水泛滥,地上一切生灵都被毁灭。以色列历史上的每一条法令、每一项裁决都是通过手的宣判而实现。事实上,人类的历史也是如此。那些伟大的时刻,如宣誓、保佑、诅咒、惩罚、同意、婚姻、建设和毁灭,难道没有手的参与吗?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规定,祭祀仪式中祭司只有将手放在祭品的头上祭祀才能灵验。参加集会的民众用手诅咒死刑犯的头,这对死刑犯而言是多么可怕的无言的谴责!当摩西在西乃山上打造圣坛时,由于不能使用任何工具而不得不完全依靠徒手建造。大地、海洋、天空、人类和所有低等动物都由上帝亲手创造出来,它们都是上帝神圣的杰作。当赞美诗人凝视天空和大地时他呼喊到:“主啊,人类是你多么眷顾的艺术品。在你双手创造的作品中,你恩典他成为万物的主宰。”向上帝祷告时,心灵纯净的祈祷者总是用纯洁的双手做出祈求的手式以获得上帝的赐福。

耶稣基督用双手带来安慰、赐福、抚慰,创造了无数的奇迹。他抚摸盲人的眼睛,盲人重见光明。当睚鲁去拜见耶稣时他伤心至极,耶稣去到他家中并拉住他沉睡中的女儿的手。女儿从死亡中苏醒过来,重新回到父亲的怀抱。你也应该记得耶稣治愈驼背妇人的故事。耶稣对她说:“妇人,你脱离这疾病了。”他把手放在妇人身上,她的驼背立刻变直了。妇人开始赞颂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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