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就露了那么惊鸿一瞥,远远望过去明眸皓齿,美得不可方物。可还不待刘斛看得更清楚,那舞得如乱花一般的飞袂就将她的脸给遮住了,只能看见石榴裙下,小腰微骨,尽态极妍。
刘斛急得心里直痒痒,不禁微站起身,身子半前倾,想要仔细看清楚那领舞之人的容貌。他身后伺候的章宇见状,忙上前按住他,低声急急道:“爷快收着些,陛下还在上头呢!”
今儿的主人公是谁,刘斛一见到美人儿就忘了个精光,章宇可没忘。他偷偷瞥了眼皇帝,见皇帝看得入神,一时没留意到刘斛,这才微松口气。
刘斛纵使再受太后宠爱,也没那个本事和皇帝抢女人。
听到章宇提醒,刘斛也从痴态中醒过来,装作整理衣裳的样子,略掸了掸袖口重又坐下,抢过一旁丫鬟倒酒的壶,对着口猛灌了几口,一擦嘴,满足似的叹了口气。
有美难求,只能借酒消愁。
相比较刘斛的失态,皇帝可就称得上是泰然自若了。毕竟也不是毛头小子了,早也过了为美色所获的年纪。纵然是比李夫人更绝色的容貌,也只让皇帝心中微微一动。
相比于姜婉的美貌,更让皇帝心动的,在于她是霍时看上的女人。
此刻的乐音弄缓,舞态步迟,怜香和惜玉分别在姜婉两旁,来回轻璇,步态交错,每一回交换位置,都恰好遮住姜婉的半张脸,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两人一模一样的杏脸桃腮,眼儿轻媚,红滟滟唇微翘,看上去也别有一番意趣。
纵然是乐阳长公主等女眷,也不得不承认,花儿一样娇艳的姑娘,素靥盈盈,霓裳轻摇,看上去的确是赏心悦目,她斜眼看了眼皇帝,就见他将桌上触感温润的白玉酒杯端起来,悠然自得地呷了一口。
这就是看兴趣的意思了。
她唇边的笑悄无声息地加深,也专注欣赏起眼前的乐舞。
一曲舞毕,姜婉等人盈盈下拜,脸儿微垂,只能看见头上乌云般的鬓发。乐阳长公主笑着问皇帝:“陛下觉得我府中的歌舞,可有精进?”
“皇姊府中的歌舞自然是长安一绝。”
“比之李夫人,又如何?”长公主言笑晏晏地问,丝毫不觉得把李夫人和舞姬并列有什么问题。
皇帝若有若无地翘起嘴角:“皇姊是问人呢,还是问歌舞呢?”
长公主笑而不语,双手合十,击了个掌,朝着姜婉等人曼声道:“都抬起脸来,叫陛下看看。”
姜婉等人依言抬起头,看向皇帝,入眼是丰神俊朗的一张脸,俊眉星目,薄唇含笑,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看起来很年轻,但和霍时那种如刀锋锐利的少年气又有不同,更像是古朴大气的刀鞘,经过岁月的淬炼,而学会了收敛锋芒,威势内含。
皇帝凝眸打量着姜婉,微湿的鬓发带着点活泼的朝气,神态鲜妍。他的目光从嫩腻的肌肤,一路顺着锁骨往下,胸前的鹅黄花蕊和石榴红裙交相辉映,细腰楚楚,让人不禁想伸手握一握。旁边那一对姐妹花虽不及她绝色,也是难得的美人。
“歌舞虽美,不及人美。”皇帝一开口,才觉声音微哑,他错开眼看向长公主,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笑道:“可见是皇姊府中的风水养人,方才自云花台下走过来,底下的白芍开得极美,如坠云端。”
两人像是闲话家常的样子,长公主意有所指地笑道:“人比花娇,花要精心养着,人自然也得如此。我这公主府风水虽好,到底比不上宫里。”
“皇姊若肯割爱,朕自然是却之不恭了。”皇帝也没有多推辞,收几个美人对他而言,实在是家常便饭。
长公主闻言便笑,招手让她们去皇帝身边伺候,又让人安排接下来的节目,说完,她扫到了旁边端着酒壶的江俨,像是这么久才看见这个人一样,奇道:“这是哪个,看着倒是眼生,你往常不都是让张朝伺候的吗,怎么今日换了个人?”
“张朝如今要忙着尚书台的事,也不好时时跟在身边。这是江俨,瞧着倒还伶俐,就让他跟在身边了。”
江俨恭敬地朝长公主行了个礼,长公主哦了一声,也就没再多问。
正巧姜婉她们走过来,江俨很有眼色地绕过姜婉,把酒壶放到了惜玉手上,惜玉喜上眉梢,只以为是皇帝看中了她,所以才示意把酒壶给她,让她伺候,正得意呢,就见皇帝伸出手,掌心朝上冲着姜婉,姜婉愣了一瞬,然后才将手放到他掌心上,皇帝一用力,她顺势就撞进了他怀里。
皇帝怀里有淡淡的龙涎香气,还杂夹着一点强势的雄性气息,握着她手心的手揉捏了几下,面上却还是淡淡的笑:“你叫什么?”
“姜婉。”
“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婉?”
“是。”她眼睑微垂,看不清神色,但和身后的怜香、惜玉比起来,那种喜不自胜的感觉几乎是没有的。
惜玉看着坐在皇帝怀里的姜婉,气得拿着酒壶的手都捏紧了。方才的得意窃喜早都没了,只恨得牙根痒痒。
皇帝微微一笑,让人给她倒酒,惜玉拎着酒壶,手腕一翻,壶嘴突然就偏了方向,洒到了姜婉衣袖上,连带着皇帝手背上都溅到了一点。
江俨见了,立时斥了一声:“放肆!”
惜玉被他唬了一跳,手里拿着的酒杯慌乱之中掉了下来,叮呤哐啷地从阶上滚了下来,清脆地响亮,原本靡靡的乐音瞬间一顿,席内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害怕。
惜玉额角的汗都吓了出来,她慌忙跪下,瑟瑟发抖地道:“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失手,请陛下恕罪。”
她心里别提多后悔了,这“失手”两个字确实是没错的,她当时是怒气上头,只想不动声色给姜婉一个难堪,谁知道会波及到皇帝,这事儿可瞬间就变了性质了。
长公主今晚一直挂在脸上的笑都隐了下去。才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献给皇帝的人,眨眼就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她起身告罪:“都怪我没有教好规矩,陛下没有大碍吧?”长公主都起身了,这满堂哪儿还有敢坐着的人?于是哗啦哗啦起来一大帮人,都齐声告罪。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估摸着是才刚跳了舞,体力不支吧。”皇帝很是大度地道:“你们也都起来,继续赏乐,别扰了你们的兴致。朕去更个衣。”他让众人回了座,这才起身。
他握着姜婉的手没有放开,姜婉也只能跟着他站起来。皇帝去西苑打猎时,多有来不及回宫的时候,就近在长公主府里住下,因此他的常服长公主府里还是有的。
蔓芷将衣裳找出来,塞到姜婉手中,看了她一眼,便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皇帝此刻已经在榻上坐下了,其实他只有手背上溅到一点,更衣只不过是个借口。他眸色微沉,扫过姜婉湿了的衣袖,淡声道:“衣裳都湿了,换下来吧。”
换?哪儿有替换的衣裳?
姜婉手里捧着他的衣裳,眼神略显迷茫,像极了打猎时遇到的慌张小鹿,带着点想让人蹂躏的天真。
到底是小姑娘,论起年纪来,也就比寰阳她们大了那么几岁。
皇帝又觉得有些新鲜的趣味。后宫妃嫔众多,但基本都是她们主动的,哪怕当年的皇后,也被人教过了,很知进退。姜婉却不同,像是一块璞玉,等待着皇帝亲手雕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亲手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更能合自己的心意。
他索性半躺在榻上,长腿交叉搁着,饶有兴致地冲她抬下巴:“方才你的舞跳得不错,不过这水袖可就碍事多了,看来你那嬷嬷也是个半吊子,要讲究半遮半掩的神态,那是最下乘的法子。”声音低哑,带着点诱哄的味道:“朕教你一个上乘的法子。”
姜婉面上懵懂,心底却呵了一声:男人,无论多尊贵的身份,下流起来也都是一个模样。
美人儿罗衣姿风引,轻带任情摇,半遮半褪,粉颊泛红,娇音婉转,皇帝才刚多出来的温柔耐性瞬间丧失了个干净,握着她细腰的手用力到她不住地喊疼,越喊,他还偏越兴奋。
榻上,桌前,最过分的是让她趴在屏风上,两个人重量叠在一起,她握着屏边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屏风的震动,生怕它倒下去,心里越是紧张,身上也越紧绷,皇帝带着热气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似乎是带着点笑意:“放松点。”
……说得轻巧,她边咬牙边在心里狠狠回道,摔下去了垫底的可是她!
*
皇帝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宴上众人也都心知肚明,那么个美人儿,搁谁都只会恨良宵苦短,且享用不够呢。于是宾主尽欢,笑着道别,各回各家去了。
李夫人听到皇帝一夜未归的消息时,已然是第二天午膳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