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死!不能!”男人不甘,努力的爬向摔做两半的泥人,恐惧与绝望压得他不能呼吸。“不能死···不能死···母亲还躺在榻上···狗子还等着我买泥人回家···狗子···你等爹···泥人爹给你买来了······”一道红芒刺穿了他的脖颈,不觉得痛,可身子再也动弹不得,泥人就在眼前,他抓不到······
一只只染满献血的手从地下钻出,死死的抓着他、抱着他、撕扯着他。身下的地面化为无边血海,他的身子一点点向着血海沉没······
他恐惧,他绝望,他不甘。他拼命抬起头,想再看一眼天空,可天空早已染成血色······
血海浸没了他的腰、他的颈、他的口、他的鼻。他拼命挣扎,努力的从血海中探出头来。他拼命呼吸,入口却尽是血腥。终于,他沉入了血海中,眼前不再是血色,而是无尽的黑暗······
“啊········”
李彧惊醒,汗水湿透全身,抱在怀中的放生剑随着他的醒来,红芒退却。
一只温柔的手揽过他的头,轻轻地抱在怀中······
已经不知是第几日了,李彧只要一闭眼,那个叫做二斗的男人便出现在他眼前,幽怨地对他喊着要回家找儿子。那幽怨的呼喊如挥之不去却的幽魂,钻入他脑中,不断回响。只有李彧握住放生剑的时候,那男人的身影才会消失在眼前。可随着他沉沉睡去,在梦中李彧又会一次又一次的回到那个漫天飘雨的竹海,那个山野中的茶肆。一遍又一遍的杀死那个男人······
他快要崩溃了,他不想再在梦中重复那个让他心生梦魇的场景,不想再一遍遍的重复杀人的动作······
“彧儿,你需知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重量的。杀人很容易,不过一剑而已,可杀人的同时你会背起被杀之人生命的重量。那重量有的轻些,有的重些,当你背负太多本不属于你的重量之时,你终会被压垮。”李老头曾经说过的话回响在李彧耳边。
“这,就是那个男人生命所背负的重量吗?”李彧喃喃道。
也许自己若是如那个男人一般背负这么许多,也会如他那般罢······
“做个好人且有尊严的活着很难吗?”李彧抬头望着拥他入怀的诗音。
“活着本就很难了罢。”诗音温柔回道。
“何时才能不那么难?”
“一直是难的罢。”
“是吗?”
“是的!”
“那让我身边的人不那么难,这应不难吧······”
“你会很难,你的剑会很重!”诗音凝视着少年稚嫩的脸庞。
“也许我还会杀人,还会杀到像二斗那样的人,但我会背起他们生命的重量,力所能及让我爱的人们身上轻些。”李彧深情望向诗音。
揽着李彧的手颤抖了一下,诗音双眸噙泪,挤出一分笑容“我,会看着······”
李彧低头细细看着怀中的放生剑,剑身泛起淡淡红芒,血槽如一只血瞳般凝视着他。
“杀生剑!你造成了多少杀戮,饮了多少鲜血才会染作这般血色?你背负了多少生命之重才会改名放生?”李彧默默握住了剑柄。
尸山血海淹没了李彧,李彧盘腿坐于其中,任凭一只只血手爬满全身,任凭一叠叠血浪拍打在身上。
他浑身颤抖着,汗水再一次浸湿了衣衫,双目化作血红,但眼神依旧坚毅。他要凭一己之身来承受亿万生命的重量。
诗音痴痴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玉齿轻咬着薄唇,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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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悠悠响起,安魂吟,安人魂,安人心。
琴声入耳,李彧盘坐于尸山血海中的身影不再颤抖。放生剑红芒更甚,李彧眼中的血色却渐渐淡去。
放生剑无鞘,因为无物可藏放生锋芒。此刻的琴声散发出淡淡光芒将李彧包裹,在他的心上包裹成鞘。
此刻,剑无鞘,人有鞘。
李彧端坐着,岿然不动。血浪一遍遍拍打着他的身躯,每拍一浪,李彧周身的光芒便亮上一分。
渐渐地,血浪一浪浪渐小,李彧周遭的光芒照亮了整片血海。许久不动的身影睁开了双眼,清澈、明亮、坚毅。
放生剑红芒终于退却,尸山血海如退潮般消失无影。李彧放下放生,默默走至诗音身后,探出双手环抱住面前佳人。
诗音娇躯微缠,泪眼婆娑,不去抬头看向李彧,只将头深深埋入这个少年并不宽大的怀中。
这一刻,李彧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怀中的这个人儿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开。
一股暖流自丹田中缓缓流出,充斥着周身的经脉穴窍,一股从未有过的澎湃力量灌满全身,李彧知晓,他终是入三品境了。
“恭喜了。”怀中的诗音似是觉察到李彧的变化。
“谢谢你。”李彧温柔得抱紧怀中的女子。
“再抱紧些。”女子脸颊微红,她似不想让李彧见着此刻的泪水,将脸整个埋入少年怀中。
“好!”李彧低头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