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坦无从下手,面对着眼前的巨人骑士,只得不断闪躲。对方的金属铠甲为高温灼烧后,通体赤红,巨刃劈砍之处,也留下焦炭色的断面。
他所信仰的古神没有给予他任何提示,他重新退回了篝火盆前,试图取出炭状固体,但巨人骑士将巨刃投掷而出,劈向亚斯坦所在的方位。
亚斯坦再次躲过,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尝试过攻击对方,而整座教堂已是剑痕密布,他刚才的方位更是被砸出一道较深的沟壑。
一根又一根的柱子倒下,外面的火光渐渐变盛,能看清楚乌黑的浓烟,与赤红色的火光,从教堂外部透过。
他躲在灰白色的光下,思考着战胜对方的方法。整个教堂还是有些许规模,那位巨人骑士也不过三米来高,比亚斯坦高出大半个身子,身法攻击迅猛,亚斯坦不知道无形之刃是可否可以斩断他的铠甲。
巨人骑士再次将剑劈砍而下,火光四起,亚斯坦感觉到外部的火光也逐渐蔓延进来,那些灰白色的光夹杂着些许火焰。那道剑芒势如破竹,一道火焰腾空而起,在虚无之中燃烧。
亚斯坦与他周旋,等待着下一次攻击的间隙。
巨人骑士拖剑而冲,向前挑击,亚斯坦侧身翻滚,来到他的身旁,大概在对方的腰际处,火焰伴随着气旋,向前突刺。
亚斯坦看见一个巨大的窟窿,其中是深黑色的一片,没有活生生的肉体,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他并没有伸手触摸,而是迅速向后退去。
“到底要如何才能击败他?”亚斯坦有些讶异,对方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生命体,又该如何才能击垮这具单凭意志存活的空躯壳?
但是出乎亚斯坦意料的是,巨人骑士伸出宽厚的手掌,用覆盖着金属片的手甲触碰着自己的躯壳,呆滞,麻木,一时间居然停止了攻击。
“火早就燃尽了吗?”
他没有攻击亚斯坦,他放下了剑,俯身询问亚斯坦。
“我不知道,我不属于这个时代。”
“是吗,是吗......”
他身上的铠甲余热未尽,其上还有精心雕琢的华贵花纹,他大概声名显赫,是个相当出众的骑士。
他用手捧起篝火盆中,不断燃烧的灰烬。
“这火是你带来的?”他转头,亚斯坦觉得自己像是注视着一片空洞的黑暗,看不到尽头。
“也许吧。”亚斯坦点了点头。
“是啊,是这样啊,未知时代的旅人,帮我敲响门后忏悔塔上的圣钟,结束这个时代吧。”巨人骑士说完,便席地而坐,低落地垂下头,正如一开始的模样。但是不同的是,那片只剩下空洞黑暗的肉体,与他的灵魂,正在思考着什么。
亚斯坦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但他始终觉得,那些灰白色的光,也许在喻示着什么。
他推开篝火盆后,巨人骑士至死守护着的巨大青铜门,其后是一座巨大的高塔,通往无边的黑暗。“那是我至死守护的东西”骑士突然抬起头,对亚斯坦说了一句,便又继续垂下头。
亚斯坦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突然有点想要回头看下那位巨人骑士,按理来说自己已经击败了他,但古神始终没有回应自己。
他身处在无边黑暗的云层之中,只有最纯粹的灰黑二色,没有云彩,没有太阳,更看不到下面的一方荒败世界。他从破败的钟楼旋转阶梯上一步步往上攀爬,周围的砖瓦甚至脱落了大半,接近一半路程之时,竟已没有用于遮挡的墙壁。
就像是独自一人踱步于世界于岁月的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走,在一片死气沉沉之中,不落下任何一点存在过的痕迹,这个世界已经趋于消亡。
亚斯坦终于登上了塔顶,他感到阴森与寒冷,更多的,却是孤独与绝望。
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位巨人骑士一直守候于此,直至世界的终焉,却迎来了一个句号,他将敲响钟,喻示着时代的结束,属于他们的火来的终归是太迟了。
远远在那些美好的生命负重蹒跚前行,终归消亡之时。
亚斯坦听说过,在沙漠中,死人最多的地方,往往是离水源不远处,那些寻求甘霖的人们,与他们别无一二吧。
没有一个人与他相伴,或者说,已经没有几个人存在于这个时代了。
他看着眼前的钟,拿起置放已久,无人问津的棒槌,鸣响了这座钟。
眼前的一切如水墨般消散,他睁开眼睛,他躺在自己的木床上,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和煦晨风,初阳透窗。
“为时尚早“亚斯坦起身更着衣物,趁着父母已外出务工,一个人前往身后的一片荒野。
他尝试催动无形之刃,气流在他的手掌中旋转,却是气势小了不少。
“肉身的强度尚还不足吗……”亚斯坦没有即刻收起手中的气流,他随后尝试呼出火焰,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今只是普通血肉,无法支撑烈焰的灼烤,便收住了手。
亚斯坦坐地东望,田野遥无边际,远方有高山萦绕氤氲之间,但那会是多远呢。
他晃了晃,还是没有施展身手,他分不清哪些是农作物,哪些是植物,倘若破坏了他人家中一年的好收成,那便是莫大的过错了。
于是亚斯坦什么也没有做,径直走回家中。“这或许很可笑吧,思虑万千之后,经过了一系列的行动,居然回到了原点。”
他躺在木床上,脑中尽是梦中昏暗教堂玫瑰花窗上的奇异图画,那位守护在篝火盆前,数百年,甚至更为久远的,直至身体被侵蚀成一片虚无的黑暗的骑士,又在等待着什么呢......
亚斯坦感觉到心中一阵空洞般的窒息感,像是置身在钟楼之上的黑雾之间,看不到一切希望。只剩下那座古老的钟,等候着被人敲响,它也同样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悲伤凄寂的结局。
“我什么时候变得怎么容易感伤的,还是别想太多吧。”
他正准备从这一场奇异的梦境之中解脱,开始崭新的一天,他身旁的燃油灯中火光妖异,成了一个虚幻的眼睛。
“吾之信徒,赏赐将至。”亚斯坦从灯罩中看到一个涂鸦般的笑脸,但却是从内刻画。祂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人性化,亚斯坦竟觉得自己是在同一个活着的生物打交道,而非是亘古存在的伟大存在,亦或是准备谋取权柄的远古邪神。
也正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似乎对自己所供奉的邪神失去了尊敬,不由得有些后怕。
“我将聆听你的指导。”亚斯坦对着灯火行礼。
他往窗外看去,一片银白色的影子,有着蓝色的灯光,正朝他的方向前进。
那是一台蒸汽动力车,同时用感电魔法进行点缀,银白色的金属外壳颇具质感,车轮有一个半车身高,行驶极其平稳,上面坐着一个穿着正式的青年女性,留着短发,朝这边行驶。
蒸汽从排气管中不断喷吐而出,声响却出奇意外的小,几乎没有弄出太大动静。
“那是克莉娅斯塔......我的师傅。”亚斯坦想起了昨日考试后发生的事情,趁着父母务工的空档,更换好一套朴素的黑色衣服,打开了房子的木门。他看见木桌上有两个煎蛋一碗牛奶,那应该是他的早餐。
那辆车很大,比起亚斯坦的房屋也矮不了多少,上面的青金色凉棚悬垂着流苏,很是大气。
克莉娅斯塔从车上纵身跃下。“亚斯坦~”她挥手向站在门前的亚斯坦打了个招呼,随后用手打开车中的一个储物盒,拿出一个盒子。
便迅速走到了亚斯坦前。
“师傅早上好。”亚斯坦向克莉娅斯塔行礼鞠躬。
“不必如此,祂们是否有告知你任何事项呢?”克莉娅斯塔保持着她一贯的微笑,亚斯坦觉得她相貌是有些秀美的,她的笑亦是如此,却总感觉如同那张铜色的面具,让人无法真心以待,更何况这前后因果有些诡异。
“那天晚上便有所回应了,我获得了了些许赏赐,师傅。”亚斯坦将右手手掌伸出,克莉娅斯塔俯身,盯着亚斯坦的手掌。
随后一阵气旋流动,克莉娅斯塔的头发被吹得有些散乱。
她重新直立起身。“是这样的能力啊,不过很快就会有所加强了吧。”她理了理自己的银色短发,对亚斯坦笑着,嘴角轻微上扬,笑不露齿,她的嘴唇很是红润,像是滴有晨露的花瓣、似乎有种某种特殊的魔力。
克莉娅斯塔注意到亚斯坦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后将盒子递送到亚斯坦面前。
那是个纯银打造的盒子,克莉娅斯塔轻声对亚斯坦说到。
“带我进屋子里吧。”亚斯坦打开了门,克莉娅斯塔迈过门槛,进了屋子。
“你还没吃早饭吗?”克莉娅斯塔环顾四周,看到了桌上热气腾腾的牛奶与煎蛋,她自己抽了一张桌子坐在那碗牛奶的对面。
“先吃饭吧,不影响说事情的。”
亚斯坦很快吃完了自己的早饭,用纸擦了下嘴唇,将碗筷放到一旁,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张毛巾,像是非常了解的样子。
克莉娅斯塔中途没有看他,她一直在盯着窗外,大概也是为田园的美好风光所吸引吧。
她的余光看到抹桌子的亚斯坦,便又重新转过头来。
“我已经申请好了,你可以拥有学位,如果你想的话,你的那位新朋友也会参加进来。”
克莉娅斯塔把盒子放在桌上。
“你十六周岁后只需要挂名坐个名誉上的骑士就可以了,不用参加王国的选拔,现在的话,你听命于我,你可以顺带问下你的朋友乐不乐意,这倒是无关紧要。”
“为......”亚斯坦很快止住了自己想要提出的问题,清了下嗓子,他知道直接问目的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克莉娅斯塔微微叹气,眼皮微耷,随后继续保持着一贯的作风。
“我想这个应该够了吧。”
克莉娅斯塔打开了银质宝盒,在红色镶金丝的绒布之上,一块青黑色的血肉在不断地脉动呼吸,甚至可以隐隐看到它在波动着黑色的气息。
“这是异肢的培育性幼体,纵使是你现在这样的身体也不会有太多阻碍,并不会影响到你之后获得神的恩典,也会减轻更多的痛苦。”
“我知道有关你的一些事情,至少你不像你看起来那样幼小,亚斯坦。”
亚斯坦的呼吸变得急促,克莉娅斯塔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