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瘦弱矮小的女孩子，齐耳短发像荒废的稻田里许久不修剪的杂草一样乱糟糟且毫无规则地堆砌在一起，校服也脏兮兮油腻腻的，脚上的鞋子被污渍掩盖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也许是小孩眼神太过于坚定，一向摆臭脸不耐烦的周辛川竟然认真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她：“啊……我想想……”
“就是那天晚上……你在小胡同巷口，”辛柔用手把两边的头发丝往后拢了拢，“你不记得了吗？”
“我想起来了，现在你们这行还喜欢找熟人？”周辛川被小孩儿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来那天和俞千喝完酒回来的确是碰见这么个小孩儿，“十块够不够？”
辛柔本来欢欣的手垂了下来：“我不是要饭的，我也不是乞讨的。”
“那你……”周辛川奇怪自己竟然会有不好意思说下去的时候，鲁镇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市，但这里的小孩都穿的干干净净，她真是他第一次见如此穿着的小孩。
辛柔看见柜台前的男人皱起眉头，下意识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的长袖校服。
也是……
她本来就和“干净”这个词格格不入。
“阿兀，走吧，”辛柔用脚轻轻碰了碰阿兀，垂下眼眸向柜台的方向弯了弯腰，“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等一下，”周辛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废话真多，”周辛川双手一撑从直接跳过柜台，也许是觉得这么和小孩说话不太好，又有点变扭地补充了一句，“去了你就知道了。”
本来打麻将快要胡了的俞千被他亲爱的川哥一通电话催他回去看书店。
“嘛呀？哥，我这把快胡了，什么着急事儿啊？”俞千真是郁闷死了，“老爷子犯瘾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声音。
俞千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靠，什么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哥我错了，川哥，我马上给你回去看你的小书店，”俞千一把拽过来一直在旁边观战的黄毛，“坐下！替我搓麻将！不胡不许走！”
黄毛有点后悔自己在一旁凑什么热闹：“别啊，千哥，我可不咋会……”
俞千没好气地朝黄毛头上给了一巴掌：“川哥叫我做事，我敢不去吗？”
黄毛缩了缩脖子，谁不知道周辛川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可偏偏这么一个闻风丧胆的“黑老大”开了一家和他气质极具反差的书店。
名字还怪文艺的，叫什么“念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艺术青年呢。
俞千看店看得怪瞌睡的，看一眼墙上挂的表，直指九点。
“干什么去了？不会真出啥事儿了吧……”俞千掏出手机刚想给周辛川打电话，这时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起来。
“你可终于回来了！”俞千有些疑惑地看向周辛川身后的短发萌妹子以及一只土狗，“这是……”
“辛柔，想在书店做个兼职。”
俞千更加看不懂了，这书店的销售额交房租才刚刚够，那来多余的钱雇兼职。
“不是……”俞千冲小姑娘礼貌笑笑，一把揽过周辛川的肩膀小声说，“哪来的钱雇这个？你不能因为她可爱就这么不考虑后果！而且……雇未成年犯法啊……”
“你怎么知道她没成年？”
“这还用说吗？这不就是个初中生吗？”俞千觉得周辛川眼神不好。
周辛川推开俞千的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回身去看小孩儿。
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孩儿真是看上去不一样，那一头糟糕的头发也有了该有的形状，身上的长袖粉卫衣和浅蓝色的牛仔裤增添了不少灵气。
俞千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脸上挂着一丝不可描述的笑容周辛川了：“我去……”
这比见鬼还可怕！
刚刚没仔细看这小孩，再这么仔细一端详，俞千似乎有点明白了：“想起她了？”
周辛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又成了往常的臭脸。
一直站着没说话的辛柔终于开口了：“我……我先回家去了，明天我会准时来帮忙的。”
“行行行，小妹妹路上小心哈，”俞千笑嘻嘻冲辛柔摆了摆手。对女孩子该有的绅士风度他俞千必须有。
看着小姑娘出了门，直到看不见人影，俞千才默默开了口：“你也不说送送人家小姑娘……”
“有人跟着。”
“谁？在哪？”俞千又往瞅了几眼，别说人影了，树影也没看见几片。
周辛川的脸比外面的黑夜还阴沉，俞千摁了摁太阳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人的名字是周辛川的死穴。这么多年，嘴欠的他总有那么几次无意在周辛川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俞千一直觉得周辛川没把他掐死一定是因为对他的偏爱。
“川哥，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其实并不是……”
“别说了。”
这世间太多坚强与无畏之下，都紧紧包裹着不堪一击的脆弱。
走出书店的辛柔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这是她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开心，对，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阿兀，你觉得好看吗？”辛柔抑制不住自己内心噗噗直绽放的小火花，原地转起了小圈，“阿兀，其实他是记得我吧！”
阿兀第一次觉得小主人这么开心，也仰起脖子来“汪汪”大叫了几声。
“哇！阿兀！你大声叫了！”辛柔蹲下身来抱住阿兀的脖子使劲蹭来蹭去。
身后传来汽车的“滴滴”声，辛柔站起身来刚想往后退，就被很大一股力道向后拽了一把。
“你不要命了？！”
汽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其实车离她和阿兀的距离也没有那么近。
辛染松开手机紧紧抓住的卫衣，干咳了几嗓子：“你…走路小心点，好好看路。”
“哦，谢谢。”
快到家门口时，辛染终于有点憋不住了：“他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