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上,我接到他的电话:“到我家来玩不?今天我父母不在家。”
“早上要复习不出去,再说,你家有什么好玩的?”
“嗯,我可以给你做饭吃嘛,吃完饭你可以翻翻我家藏了什么宝贝,找到归你哦。”
“不用翻了,此地有银三百两,假的。再说,有你这么里通外国、出卖父母的吗?”
“卖给你不算卖罗,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在那头嘻嘻笑。
“下午吧?”
“早上来吧,下午你回去复习,不吵你。”他在那头恳求。
要不要去呢?
虽然我俩常常待在我寝室,那毕竟是我的地盘,偶尔去一下他学生宿舍,也有他师弟在,可现在去他家,真是到他的地盘了,他会不会……
不会的,如果不互相了解,也不会走到现在。
“来吧,拿出我的看家本领菜招待你。”他说。
我扑哧一笑,什么看家本领菜,男生会炒的菜,不是西红柿炒鸡蛋,就是紫菜蛋花汤。
“好吧。”
我出门坐上了11路公交车,四十分钟后到了南塘东,他在站台等我。上次来南塘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他要请我去火宫殿吃饭,我傻乎乎地把袁钰叫来……火宫殿还立在那里,不知他是否知道,他无意中见证了我们几个年轻人的故事?
他旁若无人地牵着我的手,过了马路,马路边上就是袁钰上班的写字楼,走了一条百米长的直条小巷,来到一个家属院门前,门口立着一块两米高的大石,写着“金学苑”三个红字。进了门,一条长长的水泥甬道,左手边一个露天水泥篮球场,右手边一个幼儿园,篮球场往里走是座两层楼高的小俱乐部会场,经过会场与幼儿园,再往里走两手边就是一幢幢七八层楼高对开门的家属楼了。这个院子古朴亲切,跟我家的家属区很像,我从小在一个厂矿长大,家属区也是这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走完了这条甬道,往右拐了一下,到了顶里的一幢楼,拐进一个单元,他站在一楼门口掏钥匙依次打开外面的铁门、里面的木门。咦,又跟我家一样,我家也是外面一扇铁门,里面一个木门。只是铁门有一点不同。
进了房间,他打开灯,三室一厅的房间同我家一样也是简易装修,地板砖铺地配简易家俱,厨房里白色瓷砖铺就的灶台黑漆床,北面书房的床头还贴着我们小时候流行的香港明星贴画,床单也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的牡丹花样式。我们家也有这样差不多的床单。
门当户对?我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冥冥中的天意?通过网络相识的我们,竟会成长环境、家庭装修、家庭成员都这样相似?
“中午吃什么?”我问。
“你这个吃货,就知道吃,反正到时有你吃的就行!”他瞄了瞄厨房里的冰箱。
他昨天就做好了?不太可能吧。反正是到他家做客,入乡随俗随他安排吧。
我刚坐在他家那个没有海锦的木头沙发上,就发现这沙发确实与众不同,是迄今为止我看到最硬气的沙发。一进门,杨简就给我献宝,说这个沙发别说不好看,其实打开来是一张木头床。可我坐下来才发现,不知道它作为木头床怎样,作为沙发,它既不好看,也不好坐。
杨简给我倒来一杯水,轻挨着我坐下,脸轻轻地往我脸上蹭,说不完的亲腻。
接下来干什么呢?
“给我看看你家的相册吧。”我说。
“哎,你要看相册干嘛?”他半扭着身子,有点泄气,但还是转身进了北书房,拿一个高方凳子踩了,从快挨着墙顶的一个简易书柜顶上掀开报纸,从上面拿出六七本老旧的相册。
他家居然有这么多相册?他又在上面翻了翻,居然又捣腾出几本。
我家没有相册。数码相机、智能手机都是千禧年之后的产物,我们小时候,照相还是件奢侈的事情。我只记得三岁时妈妈带着我和哥哥到照相馆里照了一张和哥哥的合影,那张黑白照片现在还保留着,照片里的哥哥机灵活泼可爱,我坐在那一脸严肃老成,像个小大人一样。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家就没照过全家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照片,留到现在的只有几张学生时期学校组织照的一寸证件照,在不多的证件照里看着自己穿过岁月的长河走到现在。到读大学以后,照相才渐渐多了,也才慢慢有了一两本相册。
随手翻开一本,是他父母年青时着军装的照片,看着他父母的眉眼,再瞧瞧他,发现他承袭了他父亲的五官,狭长的眼睛、灵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而圆脸则来自母亲的遗传。
“这本没你呀?”
“这本没有”他翻检出一本,“这本有我了。”
他递给我一本,那本相册比刚才那几本简易相册时尚了些,有了塑纸硬壳和花哨的封面。
“这哪是你呀?”翻开第一页,我看的是一张全家福,里面有他三四十岁的父母、还有一些跟他父母年岁差不多的中年人,旁边还站着几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端详了一阵,指着一个婆婆手中抱着的婴儿。
我忍俊不禁,那个婴儿被奶奶外婆样的人横抱在手里,好奇地撇过头来向外看,向外的左手伸向口里,似乎正要吸吮小指的美味,哦开的小嘴巴里似乎还掉出些许口水。
“呵,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是站着的几个呢!这只有八九个月大吧?”
“这两个是我姨夫、姨母,这个是舅舅,这两个是表哥表姐,这个是哥哥,抱着我的是我奶奶,最疼我了,我是我奶奶带大的。”
这是他的家族?以后我会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吗?
想起他跟我讲过他奶奶没有原则地宠他,给他穿花裙子的事儿就更乐了:“有你穿裙子的照片吗?”
他翻了几页给我看,两寸大的黑白照片里一个小平头的四五岁男孩,带着他惯有的嘟嘴表情,扭着身子,两只手扯着衣服,那衣服果然有件小裙子……
我笑得出了声,翻看相册,照片里有幼时的他戴着军帽,拿着小手枪冲来冲去的照片,有高一点的他跟父母、邻居的相片,看一张跟我讲一张这是谁,当时为什么要照这张相。还有一张照片,大他四岁的哥哥抱着一只狗,他抱着一只白猫,他抱的姿势可是奇怪:他掐着猫脖子,猫放松地张驰着爪子,舒服地翻着身子靠在他身上,亮出白肚皮。
“啊,你小时候还养过宠物?”
“嗯,这只猫可乖可爱干净了,又很会抓老鼠,我家从海南回来时还把它带回来了,后来爸爸把它留在老家,没多久,就被人偷走了。”
他轻微地叹了下气。
看完照片已过去了一个小时,他拍了下脑袋:“哎呀,上当了。”
“上什么当?”我笑着睥睨着他。
他放下相册,轻轻地将我横抱起走向床边。
“干嘛?”
“哼哼,你知道。”
他像个小孩捧着心爱的玩具乐呵呵地到床边,把我轻放在床上,贴上来耳鬓厮磨,隔着衣服,我仍然感受到了他年轻身体的活力。
“我要。”他喃喃地说。
“不行,得等到结婚那一天。”
他哼哼,亲了过来。我亲了他的脸,还有他柔润的耳朵,对着他耳朵轻声说:
“乖,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