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姑匆匆的在那天的第二日便回京了,我们于那天也回了庄子里。在扬州老家待这时间也是为了见梅姑姑的。铮哥儿听话了许多,那日他撕了许多书文,母亲叫他手抄一份一份的,今后考他背这些也都用自己手抄的。他因此写的极认真,母亲说他是个聪慧的,只性子皮些要多教育,这也让母亲愁的没舒展过眉。
哥哥也早回了官家身边陪着,廷哥儿也去了。这回庄子里的也就是我和蕴哥儿还有茵姐儿三个冷清清的了。路上十四从车窗子外递进来一包莲子,我接过了手来,他骑着马深看着我。
我问他:“这么瞧着我做甚?”
他默了片刻,我觉着熬人就要关了窗,他这才开口:“姐儿,你是真不知我哥儿的心还是你就想这样?”
我珉了唇有些负气,将窗子咚的一下关上了,关上了实也是听得见他说些什么的。但也表示我不想听了。蕴哥儿这事儿是个冤孽,我不想提,哥儿也不提,倒是他过来说些什么。我气的狠。
囡囡凑过来问:“姐姐怎么了?”
我摸她头,也不说话,孤自闷着。
这会子从扬州回去,茵姐儿坐我原来的,祖母又将那装了囡囡喜爱小玩意儿的那辆车叫我们用上。我便与囡囡一辆,母亲还是带着铮哥儿。
“姐姐,上回蕴哥哥送你那簪子,祖母说是伯母留得。是伯母的陪嫁。”囡囡探头过来,眨巴眨巴眼与我说,“祖母叫我与你说,让你细想。”
这话若个晴天的响雷给我脑子震的嗡嗡的,怎么就是伯母的陪嫁了呢。伯母去的很早,是祖母娘家的叫离儿的。
她从小就和伯伯一块儿大起来的,伯伯对她感情极深,后来有找一个番外的女子。听闻极像伯母,带着了几年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又不带了。
我没见过伯母的样子,但是伯伯带着那个女子来过,我见过那个女子是个好瞧的妙人,和祖母给我看过的伯母的画像有些像。
我摸摸首饰匣子,低语道:“回了庄子便将它还了去。”
囡囡将那包莲子开了,白润润的莲子边上是一小包白纱布包着的不知道什么物什。我拿来解了开瞧见是一粒粒的莲芯子,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
回去的马车十分的慢,今年父亲不回庄子里了。母亲与我们说,这两年是关键的时候,正是扶持三皇子最重要的一关,所以父亲会留在京里,而哥哥要陪在官家身边。
马车一直没有停过,车轱辘滚的时间比来时要快上许多。到了庄子外,我牵着囡囡下车的时候没见到母亲的身影,蕴哥儿被十四推着轮椅出来,他却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来。
“阿卿。”他月白的袍子被湖面吹来的清风掀起一角,面上透着如月色一般的清浅,他欲言又止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我却把从匣子里拿出来的菊雕长簪匣子递给她。
他一下子顿住了手,脸上带着愠怒:“这是我给你的,无论从前将来,这都是只给你一个的。”
“这是伯母的,我非良人难受其好。”我将簪子往前推了推。
他并不收下,我们就这么僵站着,最后却是他一把夺过了簪子摔在了地上。这一下将我惊得愣住了,蕴哥儿捂着胸口大喘了起来,十四赶忙上前来将他扶到椅子上。
“阿卿,这是我给你的,是我守着的最后的。”他咳得厉害十四忙从怀里取出玉色的瓶子倒出药丸来递给他,他却一把推了开来。
我不知所措的想上前,却又害怕继续纠缠的痛苦。
常蕴苦笑了一声,十四推着他转身进了铜色的门。我站在门外远远地。
采儿带着囡囡站的些远,常蕴进了门后她才跑来抱住我,抬起头问我:“姐姐蕴哥哥怎么了?”
我望着弯下了腰的青柳,喉头有些酸涩的说:“蕴哥哥,生气了。”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情也不好,囡囡没有多问只是靠着我抱的紧紧地。我弯下腰把常蕴摔在地上的簪匣子捡了起来,打开匣子里头鎏金的簪头断开了,我想叫采儿去修,但后来想想只是合上了盖子踹在了怀里。
我还是傻站在那里,那边远远的络嬷嬷却走了过来,她走到我边上轻声说:“小小姐怎么了?”
我别过头去,摇了摇。她却抬起帕子,在我眼角拭了一下,然后放在我的眼前,说:“小小姐你哭了。”
“什么时候...”我有些愣神,伸手去摸,粘在指尖湿嗒嗒的。
络嬷嬷将我揽到怀里拍拍肩:“不开心的事情都是会过去的。”
我有些脱力了叹了气,嬷嬷将我扶好说母亲叫我进去,今儿个有贵客。囡囡被嬷嬷带走了,我带着茵姐儿往母亲那处去。却见母亲就坐在堂中,手中捻着一串檀木手串。
她见我过来,睁开了微眯的眼叫我到一旁坐下,又叫茵姐儿回去。茵姐儿也没多说什么,请了礼就往外去了。
“这第一步,今日算是要迈出去了。”母亲的脸上是久违的满心满意,她端起茶盏品茗的样子都是那样的放松暇意。
我端正的坐着,低着头看着手中匣子上的菊纹,用指尖一点点的摸着它的形状。很复杂的感觉,并没有释怀,也没有因为解决了一件难事的欣喜。倒是有种草草了事的愧疚,于刚刚的那出闹剧…
“在看什么?”母亲似乎因为今日欢愉的心绪,多问了我两句。
我没有告诉她方才的事情,我知道络麽麽也是不会和她说的。
等的时间并不久,有个小丫头迈着步子往里头来,沉稳的说母亲的贵客来了。
随后母亲就起了身,我也起身顺手将匣子递给了采儿。我跟在母亲后头,母亲走的很快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对方。
到了垂花门才见到来人,来人身量修长,穿一身水墨色长袍外套纱衣,一头漆黑的乌发被拢进了白玉冠里,腰上别一枚流苏镂雕吟蛇玉。抬起稍向上挑起的眼时看你总有种被带进去的感觉,是那种一直带笑的人。
“三殿下。”母亲称呼他行礼的时候我才想起他是谁。
我跟着也行礼,没有开口称呼。他靠着扇子抬了下我的手,转头对母亲说道:“络姑姑何必多礼?”
母亲收手侧身让开位置,他便先一步进了去,带来的侍童与后面的采儿并行。母亲与他并行,将他带如正堂,将堂中的一个位置请给他坐下。
我看他们都坐下,才在下手一侧坐定。
“小子有幸在画舫上见过妹妹一面。”这话是对母亲说的,我乖乖的坐在那喝茶并不开口。
母亲笑着应他的话:“她不像我,是个泼皮。”
“却也是有胆色的。”仕豪说这话的时候我才真的感受到了他是带着笑的。
“是你夸她的话吧。哈哈。”母亲拿着帕子的手捂着唇笑,“不过你既夸她,必然也是看的好她。”
“是。”仕豪点头,转过来看我,“姑姑的孩子想必是很好的。”
我与他对视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像是在估算一件物什是否完美无瑕值得起价格。如哥哥所说,嫁与他我定然是得不到欣喜的。
母亲摇了摇扇子带着笑:“其实也是个有些蠢笨的,但是能助你。”
仕豪勾起嘴角轻笑一声:“能助我的,怎么能是蠢笨的。”
“殿下需要的,我都能做到。”他的话让我觉得是时候说两句了,我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
像他这样的人,就会喜欢那种阿谀奉承却又带着自己傲气的话。我明白,所以我看到他赞许的点了头。
母亲也很开心,她摇了摇扇子也露出一个笑来。
我就像是一条狗,主人要我叫我就叫,被训得最好的狗。意识到这点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仕豪和母亲又聊朝堂上的事情,母亲叫婢子都退下,她并没有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还是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偷过将欲合上的门缝,我极力去看看到了母亲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往前走了两步,靠着游廊的柱子深深地喘了两口气。采儿连忙过来给我拍背:“这是怎么了?”
“你说我和茵姐儿有什么不一样?”我问得肯定,也并不是问她而是告诉自己。
采儿认真的回答我:“您是嫡姑娘,她是庶姑娘,这就已经高出三姑娘一节了。将来您是嫁给王侯将相的命,她若嫁的不好或许就在自个儿老家由林姨娘去许了。”
“呵。”我自笑自的,转了个身想往自己的院子里去。却又想起三殿下还在,于是环顾四周见一方小亭在池面上,便去了那处。
坐定后穿过丛丛的花儿正可以看到大门,采儿去沏了一壶茶来,又找了两盘糕点。
我定了神,她却又将那菊雕匣子放在我面前:“小姐,我不知放哪儿。”
那匣子就在我面前,我抬手去摸,她的问题我似乎自己也没法子解答。放在哪儿?这枚簪子放在哪?从前,我就不知道它应该放在哪儿,如今我更不明白应该放在哪了。
三殿下并没久留,过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我和母亲将他送到门外,看着他的马车从眼中彻底消失才回去。这一番后母亲十分的欢喜,她唱着许久没唱的从前京里头的小调往里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不叫我跟着我便也没去。
我回了房,手上的匣子一直没放下来,直到坐在妆台前才放下。
我开了盒子,仔细去看那碎的凌乱的簪子。金雕镂芯的那一端与玉色的簪柄分了开来,还有一点点晶亮的,要透着光才看得到的碎屑落在期中。
采儿见了,惊的叫了声“呀。”
我转头去看她,我问她:“你说若我嫁给蕴哥儿会是怎么样的一番?”
“小姐如何能嫁给蕴哥儿,他无权无势又病弱的。”
“罢了,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