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你个小崽子跑到哪里去了,大父从军中回来了都不出来吱一声。”蒙骜大步跨入将军府中便开始寻找他的孙子。
蒙骜本是齐人,年轻时在各地游历后又入齐军中任职,及而立之年,遇到位不通姓名的高人,那位高人对他言,若想光耀门庭则西行入秦,蒙骜回家思忖几日后,便决定离开齐国去秦国闯荡。入秦军后,正值秦国东出之际,蒙骜跟随白起南征北战屡立军功,到当今秦庄襄王时期被拜为上将军。多年征战生涯使得蒙骜性情刚烈,不怒自威,然而他却对家中这个长孙尤为宠爱,每次从军营归家便想着拿小蒙恬打趣,蒙恬倒也机灵,爷孙俩之间的打趣不拘常法,老不老,少不少,一时成为咸阳城中的一段笑谈。
此刻的小蒙恬正穿着一幅甲胄,手拿一把短木剑,猫在墙角处,等着大父来时迅速出击。
蒙骜注意到了小蒙恬,心生一计,贴着墙根突然出现在了小蒙恬面前,抓起他对他说。“呦,好小子,居然想要偷袭我!”
“哼,老小子期负小孩,你等我再大一些的!等我把你拎起来!”蒙恬不忿到。
“行我等着你,你现在快去把甲胄脱了,大父有正经事与你说。”
小蒙恬一溜烟跑了,片刻,来到了蒙府正厅。
“大父,有何要紧事?”爷孙俩平时闹归闹,然而说到正经事,九岁的小蒙恬一改玩闹的性格,正襟危坐的听着大父训示。
“别紧张,不是要给你上课,家中给你放养惯了,打算给你寻个老师学习去。”蒙骜道
“我不去,家里的兵书我还没有读完,再说你之前给我找的老师各个不顶用,还不如让我自学呢。”小蒙恬听到找老师就头疼,索性耷拉着脑袋放松着坐着回道。
“这次可不同哩,这次是要给你送进宫中读书,老师可是吕相!”
“老小子这回出手阔绰啊,居然请到了吕相教书,想必是那位贵人回来了吧!”小蒙恬一听是吕相授课,瞬间来了兴趣,心里暗自思忖便知是当今王上的长子归国。
“就数你机灵,没错,公子政母子二人从赵国回来了,王上点名要吕相做其老师,想到一人读书未免孤独……”蒙骜正说着看小蒙恬却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放心吧,不会太拘束的,都是你同龄小孩,王将军家的王贲,还有原左丞相家的孙子甘罗,还有几个公室子弟,多数你也都认识,你在那想什么呢?”
“那我可不可以回家,我可想念着娘做的甜饼呢。”
“嘁,就知道吃……这对你来说未尝不是段机缘,老蒙骜呵呵一乐道。”
“机缘?敢问大父是和机缘?”
“你的父亲幼时与王上交好,如今到你这辈,哈哈。”
“奥,那孙儿明白了,何时开课?”
“点过几日,贵人即将抵达咸阳,还需去宗庙祭祀,还有好多繁杂的事,开课了我告诉你。”
“好!没别的要紧事了吧,我去读书去了。”蒙恬跳着走了。
蒙骜看着蒙恬离去的身影,叹息道,但愿不是又一个马服子。蒙骜在家中没待两日便又回了军营之中,筹谋军国大事。
秦国自长平之战大胜后,并没有在当时乘胜追击反而收兵回国,然而没过多久,秦昭襄王便又派重兵进攻赵国但却屡次战败,庙堂之决策不可非议,只知最后武安君白起身死,丞相范睢失势,而秦国朝堂接下来十年没有再东出作战。外人皆认为是昭襄王日渐衰老而心志破灭,实不知经数次对赵战争过后秦国亦需要时日休养生息,同时昭襄王在位日久,而太子人选难定,这又使得秦国内部的政局极其敏感,最终昭襄王选择了安国君,也就是秦孝文王,然而其在位不满一年便薨逝,这使得嬴异人很快上位成了秦国新君,异人上位亦有着诸多坊间奇谈,奇货可居的故事便来自于吕不韦与这位秦君的作为。
新秦君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要接回留在赵国的赵姬母子,于是丞相吕不韦使用多方手段终办成此事,贵人归来,新秦君便开始进行了他的谋划,嬴异人一改昭襄王弥留之际所实行的保守政策,决定东出逐鹿中原,于是召集了将军于军中集会,先准备战争物资,等待出兵时机。
几日后——
“蒙恬呢,大父我又回来了,我可给你带回来个好消息,快出来快出来!”蒙骜自军营中忙碌几天后赶回来“我今回来不多呆,可就为了忙你学习的事的!”
突然一声“杀!”蒙恬从旁角落里提着短木剑斜刺向蒙骜,倒是给蒙骜吓了一跳。
“呵,几日不间长本事了。”
“那可不,这叫出其不意!”
“你的快活小日子到头了,我今个就要给你送进宫中读书。”蒙骜一脸的得意。
“这么快,我还没在家待够呢,能不能让我再呆两天?”
“不行,今日事务繁杂,我这可也是百忙之中回来的。”蒙骜道。
“那让父亲送我去吧,要你送我进宫城,指不定又要在哪里坑我一回。”蒙恬一脸的不情愿。
“呵,你这小子,你父亲也忙着呢,今就我送你去!蒙恬他娘你快去把这小子东西收拾了给我,我这事务可多着呢!”蒙骜正色道。
“好哩,这小子终于有个好去处了。”蒙恬他娘满脸的笑意。
“娘亲昨天还说舍不得我,今天就着急把我丢出去,你们这是在使诈!”蒙恬满脸的无奈。
“嘿,就诈你了,你个小屁孩能怎么样!”蒙骜一边讪笑着一边提着小蒙恬扔到了马车上。
蒙恬表面上满满的不情愿,但其实蒙恬心里也知道,入宫学习是件好事,可是毕竟还小,终归有些不情愿。
蒙恬自小聪明,无论文武皆比同龄人要厉害许多,方才九岁,便已经将吴子、司马法、孙子兵法等当代兵书反复读完多遍,甚至对其中些许篇章的评议令蒙骜都暗自称奇,但正是这一点反而令蒙骜心感不安,蒙骜的儿子蒙武自小是务实敦厚的孩子,但这个孙子却机灵异常,所以蒙骜常感叹希望这不是另一个赵括。蒙恬的聪明伶俐在咸阳城也是出了名的,才九岁已经令多数老师不敢再教下去,对于武学蒙家有着深厚的功底倒不犯愁,可这文科一类却着实犯愁,索性收集天下多种书籍给蒙恬自己去看,这倒养成了蒙恬这种散漫无拘束的性格。
“你入得宫里可要老实些,可不得上房揭瓦喽,也要懂得些许规矩,在家中你是老大,到了宫里你可要乖些。”蒙骜语重心长的道。
“难得你这老家伙如此唠叨,放心吧,宫中的贵夫人可都稀罕着我呢!”蒙恬一脸的得意。
“这次可不同,可是和其他人一起读书,而这个人可能会是秦国未来的王上,所以你不要过于表现,你的那些兵书中的道理说的头头是道,希望有些东西你能弄懂。”
“嗯~,大人的方式是大人的方式,孩子自有孩子的方式,大父不用过于担心,放心吧,蒙恬自会拿捏好的!”蒙恬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很认真,仿佛不像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
“咦,好个小大人,哈哈哈哈~”
片刻,马车到了王宫,蒙骜带着蒙恬经几番礼仪进了宫内,入得宫城,蒙骜便不再多语,只是一个老将军的形象,蒙恬倒是想活泼,但大父在身边也不能放肆,跟着领头的內监进了王宫内的学院,吕不韦已然在那里等候,蒙骜和吕不韦寒暄了几句,便跟蒙恬道了别。
吕不韦似有所忙碌,蒙恬便在学房里闲坐卖呆,猜测着这位归来的公子哥是什么样。不消片刻,王将军带着王贲也来了,王贲比蒙恬大几岁,自幼木讷少言,其父王翦沉稳持重,其大体上也继承了其父亲的这一点,不过王贲倒是很有主见,当年王家商议长子从军,幼子从农,而王贲执意要学军事,正好其长兄并不好刀兵,王家于是便让王贲开始读兵书。王翦在军中的职位现在是蒙骜的副手,其年龄比蒙恬的父亲蒙武要长几岁,所以这王翦可以说是蒙恬父亲这代人中的佼佼者,明眼人也都知道王翦将来也会是秦国的上将军,不过昭襄王后期并没有什么战事,不然王翦将军早就可以名扬天下。
“王将军来啦!快请坐,我这还有点事想与你商量。”吕不韦对王翦道
“相国但说无妨”
“我奉王命做皇子的老师,然而我自知自己有所不足,我虽长于文事,但对于军伍行旅却知之甚少,还望将军帮我。”吕不韦对王翦拱手道。
“这个么,我倒是没问题,家子王贲也在此学习,我该当出一份力,只要君上认可我,王翦自当从命。”
“那就好,君上那里我来说。”
“不过有一事,如今我秦军有东出意向,怕不多日便要率军出征,我怕到时候耽误了这些孩子们的课程啊!”王翦道
“这个没事,将军若是出征,可以让他们每日做一些训练科目就好,请将军来授课就是希望将军给他们传授些军旅要义的,训练么,这个需要时日,将军出征之时也是他们自律之时,而且还有其他技击教练呢,将军不用担心。”
“那我更没问题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王翦便留下王贲径自走了。吕不韦依然在忙碌着,此刻的他在观察着这两个小孩,蒙恬知道王贲年龄稍长且不好言语,所以便也不多言,安静的自己坐着,不过内心里却还是如针扎般,毕竟还是小孩。
“吕老师,学生想请问下我可不可以取一本书来读。”蒙恬道。
“随意,你们以后也都要在这屋中学习,多读书是好事。”吕不韦道
蒙恬跑到书简架上拿了几卷律法,又顺道拿了卷兵书给了王贲,吕不韦知道蒙恬活泼好动但这一半天蒙恬倒是老老实实,看到此心里思忖道:此子果然聪颖有度。
一上午的时间,各家纷纷将自家适龄子弟送入王宫,这屋里有了近十人,然而多数蒙恬并不相熟,熟悉的也不过就是王贲,毕竟都出身于军旅家庭,再有就是甘罗,甘罗是秦武王时期的左丞相甘茂的孙子,自幼也承受家教,倒是乖巧懂事许多。
近至正午,外面闹哄起来,是王妃赵姬带着公子政来了,王妃将公子政留在书堂,便和吕不韦去了其他房间。蒙恬看到此景心里倒是疑惑:王妃不关心亲儿子,怎么倒是和吕相过分亲密。
再看公子政,整个人此时十分拘谨,活像一只受惊了的小猫,想想也知道,作为质子在赵国势必艰难,在这秦赵两国大战的时期,秦人在赵国犹如过街老鼠一般,更别提作为王室的公子了。
“嘿,你就是公子政,我是蒙恬!”蒙恬看着拘谨过头的嬴政道。
“对我是,你就是蒙恬?”公子政很吃惊,他没想到会有人先和他搭话“我听父王提起过你,他还说你父亲和他也是打小一起学习的伙伴呢。”
“对,这不你新回国,王上就开了这个学馆么,你我年纪相仿我也就过来了。”
“是,不过这里的人看我都怪怪的,我有点怕。”
“因为你刚回来的缘故吧,毕竟秦赵两国风俗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的。你别紧张,过两天大家都熟识了就好了。我给你介绍两个我认识的伙伴吧。”蒙恬说着便指向王贲与甘罗。“那个年长些的大高个子,他叫王贲,很靠谱的大哥;那个小一些的是甘罗,也是个机灵鬼。”
“那些呢”公子政指着另一半聚在一起的公室子弟道。
“唔~都是你叔叔伯伯家的孩子,叫啥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们里那个最年长的叫赢略,倒是个厉害的家伙。”
“奥,那我以后躲着他点。”公子政的眼神中散过丝丝不安。
“你是王子你怕啥!”
公子政一时语塞。这时王妃与吕不韦从内室出来,公子政道了一声娘,赵姬应了一声就出了学舍的门,只留下了愣怔着的公子政。
“咳咳,大家先去吃饭,连着互相熟悉熟悉,饭后回来开始上课。”吕不韦说完便有内侍出来领着这帮孩童去饭堂了。
吃过午饭,正课便开始了,吕相先让各自做了自我介绍,便问这些学生都读过哪些书,那些公族子弟纷纷说笑着,夸耀着自己读过尚书、吴子什么的,蒙恬、王贲、甘罗沉沉的并不想参与进这番交流,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与这群公室子弟不同,这些公室子弟整天不学无术,即使读了几本书也就仅仅是读了几本书,他们的家庭也并不约束他们做什么事,只要不违秦法即可,即或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们的父母去秦王那里求个情又念及年幼也不会有什么事,而蒙恬他们则不同,本身便是臣子,入宫读书既是荣耀也是权术,所以要更谨慎谦虚些。
“公子政,你读过些什么书没?”吕不韦问。
“我……我……我没读过书……”公子政急得红了脸,此话说完,那帮公室子弟不禁大笑。
“好一个王族公子,居然连书都没读过,哈哈哈哈哈……”
吕不韦也很意外,便不再深谈,深怕伤害到公子政,便转而开始讲了一些学习的要义方法。及至课程结束吕不韦也没有再问什么问题,临到下课之时对课程进行了安排,上午读书,下午习武,晚间自行休息,先了解秦国再了解秦法接着再学习其他学派的理论。所有在王宫中学习的学生都有着各自的屋子,两个人一间,蒙恬与嬴政分到了一起,王贲与赢略分到了一起……这些课业与生活的安排结束诸生便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