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一粒小石子从六楼坠落，轻轻弹落在水池里。噗通一声，没有谁察觉。水里的青蛙吓了一跳，舒展着臂膀，向中心游去。
班主任顶着太阳，汗水顺着眼镜流下，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排好队，一个一个慢慢地进去。”
我站在人群里，皱眉眨眼地。还好身高不高，所以排在最前面。前面比我还矮的人，心里却紧张起来。
这是我开学的第一天，老师排座位居然按身高，而不是传统的按照成绩高低顺序入场。这种方式，让我捡了一个便宜。
走进教室，密密麻麻的座椅让我有些头晕。正常的座椅排列，只有四排。这间教室却有六排。这是一个大融合的班级，学生来自高考失败的同学。
整个学校高考失败的或者外校高考失败的，都全部拥挤在这个班，也算是精英中的精英班级。别人对这个班级有一个称呼，复读班。
我看着陌生的面孔，站在讲台上，不知道坐在那个位置比较好。顺着拥挤的过道，靠着窗坐下。
你跟随我身后进来，我招手示意。你看一眼身后，有些不情愿地坐下。心里想着，太靠后怕自己看不清，坐在这里似乎感觉有点近。
你浅红色的毛衣，泛白着有股墨绿味。我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味道，这味道我很熟悉，心里却不能对号入座。
那时候你坐在我身边，我很开心。心里觉得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你讨教。这一年，我想考大学。
我们认识有两年了，以前却不熟悉。我在班里是一个不好不坏的人，所以容易被人忘记。老师记不住你的名字，同学想不起你的容貌。
如果不是因为阿伦，估计现在我们早就没有联系了。这一年，阿伦去上大学，你留下来复读。
回想起前两年的时光，我们还真的傻里傻气的。我们都是一群学业平平的人，因为某些原因捆绑在一起，后来，有了一段刻苦铭心的故事。
我第一次关注你时，你肯定不知道我是谁。你在我这里永远是一个闷闷不乐，不吵不闹，毫无城府，温柔体贴的好姑娘。
那天下午，阳光灿烂，教室被厚重的帘子遮挡得死死的。铃声刚结束，嚓，咔嚓的一声，教室瞬间炸裂。
眼睛在适应黑暗后，强光突然闯进瞳孔里，就能感受到眼球的刺痛。大家哗然一片。
我眼前突然明晃晃地，所有事物慢慢变得苍白，最后变成一个白色的光圈。在光圈放大后迅速缩小，身边的事物才慢慢清晰。
越来越清晰的事物，渐渐聚集在一个点上。我发现那一个点，是前排的空座位，离我有四五排远。
这个位置，一定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人。在竞争如此激烈的我们班，只有月考成绩优秀的，才能选择这样好的位置。
我努力地回忆，怎么也不能对号入座，像你身上那件浅红色的毛衣，散发的淡淡的墨绿味一样。
从此，我上课会走神，眼神偷偷地看着那个位置。有时老师走到我身后，我还发着呆。有时嘛，不完全是想你，是怪我真的听不懂老师说的知识。
过了很久很久，我关心那个位置都成了习惯。下课，放学路过的时候，我都习惯地看一眼。像一个小孩，流年忘返的张望着街头买糖果的店铺。
有天下午，我好不容易聚精会神地听着物理课，教室门嘣的一声开了，一道光照耀进来。你扎着马尾，浅色的双肩包，浅红色的毛衣。
对了，就是那件浅红色的带有墨绿味的毛衣。如今我都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一种奇怪感知。
可能是第一次大脑刺激留下的奇特记忆，所以每次看见这件衣服，就会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墨绿味。
你说:“报告。”
老师什么也没说，叫你进来。你向那个位置走去，坐下时感觉有些拥挤，左晃右晃地才坐下来。
我从后排看去，你有点胖。马尾辫刚好到肩胛骨的位置，手臂上有一块袖巾，黑色的。
说来也奇怪，你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和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呢？
你的生活本该是按部就班，没有波澜的。你的朋友也是和你一样温柔可爱，忒好的那种。像我这样不好不坏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那段时间，我深深地认识自己，每天都在剖析自己。我对我自己越来越了解，我就让自己越来越放浪。
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这年高三是考不上大学的，所以给自己找了借口，说:“下学期复读一年，争取好好考一个大学。今年嘛，就当去适应适应，熟悉一下考场。”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更加无心学习。蒋某人就在这时候，开始了他的伟大计划，我稀里糊涂的，成了他的计划成员。
我们那时候热衷于团结，蒋某人是团结的黑大头，反正有什么事，让他充当一个领袖，我们就瞎混吧！
有一次大团结，我们大家路过一片油菜花地，每个人的脸上，像军训时一样，泱瘪瘪的。
乡村的道路的景色，起初都使每一个人喜出望外。道路旁看见的野花，还有菜场才能看见的苦蒜，都让我们触摸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小时候和小伙伴喜欢到处野，一双脚只要能使上力气，走多远我都觉得新鲜。
路过水库，从路上看一眼风平浪静的水面。垂杨柳长出墨绿的芽，水草青油油地在水底招摇。我曾经在里面游过泳，摸过鱼。
说起摸鱼，我心里始终过不了一个坎。每次都是在河岸边，俯身弯腰。用手掌慢慢触摸河岸的洞穴，有时候摸到软绵绵的东西，心里发毛起来。
最可怕的一次，我摸到一个软的，圆柱形的，有点瑟瑟感觉的东西。好像是长尾鱼的鱼鳞，我高兴坏了。
忽然觉得不对劲，我看到一个椭圆头，吐着信子，信子粉红色的，末端还分了岔，迅速地又吞了回去。
妈呀！是一条水蛇。从此以后，我摸鱼心里都有一个过不去的坎。
我们步行了大约5公里，你坐在田埂上，顾不得裤子干净不干净。头发微乱，阳光迤逦，八字眉一愁起来，眼睛像睁不开一样。
阿伦在你身边坐着，大家就开玩笑，把你们两个使劲往一块凑。那时候觉得爱情真的好美好，目之所及，全是温柔的风。
阿伦个子不高，喜爱篮球，是我们杂排队的队长。高三的一整年，我也喜爱上篮球，放学以后，我们杂排队总约别人打全场，有时候真的输得不甘心。
为什么叫杂排队呢？这只是我自己称呼的，毕竟我们队真的没有名字，随便叫一个总比没有名字强吧！
杂排队的成员，都是我们班的。球员身高不匀称，球技也是各有所长。大板和阿伦算我们杂排队的主力军，每次拼搏时，全身的热血澎湃，似乎我们注定会成为传奇。
那次大团结以后，蒋某人和大板把紧张的课余时间，合理地利用起来。他们总是找阿伦补习功课，晚自习结束了，还要到住处讨论很久才休息。
看着他们努力奋斗的样子，我心里不是滋味，开始怪罪自己不该过早放弃自己，应该努力拼搏一下。
我打篮球时，虽然个子不高，站在对手面前，我却从来没有惧怕。我当时告诉自己，别怕，再强的对手也有弱点。这样的拼搏精神，我竟然没有用在学习上。
每天看着他们这样勤奋努力，心里的罪恶感越来越强烈。直到一个夜晚，我才如重释怀。
晚自习时间，老师没有来。教室安静得能听见书写试卷的飒飒声，风吹过窗外喜鹊的巢穴，发出嘶哑的低鸣。
教室后排的人，悠闲的摇着扇子。手中的笔，不知转了几圈，稳稳地停在手心。大板拿起一本书，手指轻轻一动，唰唰地书在食指上转起来。
我听见蒋某人说:“昨天晚上好危险啊，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大板:“谁知道运气那么差，居然遇见老王了。”
我心起疑虑，偷听着他们对话。
蒋某人:“昨晚不知阿伦有没有被发现，被老王看到他们两个牵手，可能要黄了。”
大板:“老王最喜欢棒打鸳鸯了，你看我们班的那两个。老王还特意叫到办公室给他俩做思想工作，这段时间，都没看到他俩成双成对了。”
蒋某人:“你问阿伦没有，昨晚老王有没有看到他和刘萌萌在一起。”
大板:“没有问，晚自习结束了问问。”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两个的良苦用心。最近一段时间，我还在为我没有努力而感到自责，想起他们这样努力，都感到自愧不如。
现在，知道他们深夜长谈不是为了搞学习，而是搞对象。
蒋某人是一个喜欢闲聊的人，晚自习回家。我没等他去找阿伦，旁敲侧击地问他关于你的事。
蒋某人神秘地一笑，心里乐开了花。他告诉我，最近这段时间，大板和他是如何给阿伦献计，如何把刘萌萌追到手的。
但是在昨夜，几乎被老王毁了。目前的形势看来，没有危机。
高三那年，我们增进友谊的方式越来越多，总是聚在一起，挥霍青春。大团结的理由，也是越来越丰富。
有一次，我们包了一部车。放学后就出发，黑夜里只有山头漫过来的月光。松林里传来几声咕咕声，阴深深地吓人。
从对面看，一道暗黄色的光，断断续续地照射在松树上。灯光弯弯曲曲的，和静谧的黑夜融为一体。
我们走了几个小时，到了目的地，头晕目眩。你靠着座椅，半遮着脸，苦不堪言。眉头皱纹扣在手掌上，无精打采。
这次大团结，我们大多数乐此不疲。虽然身心俱疲，每个人心里都心照不宣，把伟大的友谊放在第一位。
第二天回来上课时，偷偷跑到蒋某人的居所，美美地睡一觉。偶尔老王过来点名，被发现了。就到办公室上政治课。
放学我准备回家，大板叫我去你那里吃饭。心里有点没底，一般是有什么活动，我们才会聚餐的。
我问蒋某人:“叫你一起去了吗？”
蒋某人:“去了啊！吃饭你都不去吗？”
“你知道去哪里吃饭不？”
“刘萌萌家。”
“为什么呢？”
蒋某人忽然被问住了，为什么？满脸的胡子，浓密的眉毛挤成一团。
难道那天黄历上说，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宜宴会？宜出门？宜大团结？
那天真是特殊的日子，一次大团结的好日子。那天我也记住了这个日子。
八月十六日。
我东打听西打听，原来是你十八岁生日。十八岁，正当花枝招展。这必须去，也必须有所表示。
我在精品店，买了一个水晶之痕。光滑的半球体，里面灌满的不晓得是不是水，估计是油。我曾经打坏过一个水晶球，里面黏糊糊的，滑湫湫的。
有一种底座有彩灯，在黑夜里，使劲摇晃，像满天雪花飞舞。现在，我肯定不会送这样幼稚的礼物。
你的住所路过一处巷口，黑乎乎地，想起可怕的是事，心里恐惧起来。尽头的灯光如一座灯塔，给我极大的安慰。
进门的一瞬间，辣子鸡飘香四溢。房间只有十个平方，塞满了所有生活需要品，相当于厨房，卧室全拥挤在一起。
我们吃的正香，你老爸走进来，我诧异极了。桌下的啤酒，让我有点不自然，感觉身上有许多跳蚤在咬我的后背，大家拘谨起来。
吃完饭，你老爸就走了。他过来陪你过生日，给你最无言的爱。临走时他说:“你们大家慢慢吃，好好的玩。你们年轻人就要有活力。”
我们还腼腆地说:“叔叔，你吃饱了？多玩一会儿嘛！来，我们陪你喝点酒。”
叔叔:“你们玩，我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喝酒要适量，不要喝酒了耍性子，也不要影响明天的学习。”
弄得大家都有点紧张，如果是我父母，可能不允许喝酒的。你老爸刚离开，气氛便活跃起来。
你在家肯定是那位小公主，父亲像一个超人，无所不能。他能把一切坏掉的东西修好，何时何地只要你有麻烦，他就出现，然后解决一切。
多年以后，你才发现当年从不懦弱的超级英雄，也是一个平凡的常人。多少累活，脏活，让人作呕的事，他都为你守护着。
可悲可叹的是我们，明白父母的不容易，是多年以后懂事才发现的。
这天，大家又喝醉了。我借着月光，和蒋某人一起，穿梭在小巷子里。光把墙壁斑驳的裂痕，如烈日照在皲裂的土地，小小的沟壑间，折射出倒影。
我们从此，没有缘分再聚到你这间屋子里。它慢慢地变得落魄不堪，失去人间烟火的滋味。小雨虽然没有喝酒，在时间定格的那个夜晚，她成就了一个经典，一个为友谊而付出的傻甜萌。
这些挥之不去的痕迹，那些心底埋藏很久的情愫，从此生根发芽，直到茁壮成长，成为绿茵茵的参天大树。
再回首之时，虽然物是人非，山长水阔。在每一个人心底，流出暖洋洋的光，霎时间，从心间涌入眼眶，水盈盈的。
“有没有没有念到名字的，我再问一遍，没有的可以举手示意一下。”复读班的班主任别扭地用普通话嚷嚷着。
同学们哈哈大笑，人都没有到，怎么举手示意？
你在我身边，笑起来时，脸颊的痣被推到眼角，迷人的危险啊！
同学们虽然很多都是轻声细雨地笑，教室还是乱哄哄的。毕竟复读班的人多，基数大于特质。每年都听说，这个班级会出现几个大神。
不知道今年，这个班级会不会出现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不是每年都会出的。
我们班级人数很多，不是所有人都很熟悉，大家都会抱团分圈子。曾经一起上过高三的同学，自然而然就在一个圈子里。
这一年，我们没有考上大学的，倍加努力。每天都忙碌着，把失去的用这样的方式全部找回。
在这个班级里，我们相濡以沫地度过了一年。这一年里，我收获了简单而有趣的友谊。
高考结束，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慌。如果这次考不上大学，究竟我要去干嘛！那年的夏天，是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很多人如愿以偿地圆了大学梦，我差一点，踩了一个空。后来，勉勉强强地去湖南上大学。
八月，又一个伟大的日子来临。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去你老家的班车，两小时一趟。我走进车站，一股浓浓的不知怎么形容的味道，让我反胃。
家乡有一个风俗，比较流行升学宴。我看着车窗外，汽车疾驰在田园上，路过峡谷，瀑布的冲刷声夹杂着岸边杨柳的簌簌声，像一首祝福的歌曲。
一下车，我就吐了一地。胃翻动厉害，整个人虚汗浃背。喧嚣的街道，在我脑海里恶心起来。
你家乡的街道很窄，两辆汽车并排走着，必须小心翼翼。路边商贩像土匪，把街道蛮横无理的侵占，摆上自家的商品。
这里像一个农贸市场，各色各样的叫卖，五花八门的地摊货，还有好吃却不营养的美食。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先吐了再平复心情。
一间三米宽的店铺，是你家出入的通道。隔壁还有三间一样大小的铺面，据说你是叔叔伯伯家。这让我每次路过你家门前，有点傻傻分不清楚，你家从哪里进去。
门口摆着宴席，吃饱了跑到周围走走。街道房屋后面，是一排排农田。这时节，田间稻谷绿油油的，靠近田埂，一股清香的气流，冲过脑门。
噗通噗通，青蛙一只接着一只，跳进水里游泳。我弯腰俯瞰，它们踏着微波，泳进茂密的稻谷深处，像热带雨林里，丛林深处，渺小的人。
回来时，街道空空荡荡，细雨粉刷了一遍大地。家家户户的灯光，把街道折射得亮晃晃的。我坐在你家门口，路灯下，蚊虫像一团乌云，围绕着光。
多年之后，我再次路过你家门前，我似乎还看到那个曾经的少年，在夜里独自一人，仰望天空。
想不起有多少个夜晚，我们围着火炉，杯浅酒浓，聊了一个长夏。记不得有多少个瞬间，我们走在路上，冷雨风凉，唱了一首歌谣。
九月，我离开家乡。有一天我站在曾经伫立的门口，你家还是左右分开的铁门，穿过堂屋，爬上拥挤的楼道。
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吃着瓜子，喝着茶，电视正在放映猫和老鼠的动画剧。小朋友们呲呲大笑，无忧无虑。
听见楼下吵吵闹闹的人群说了一句:“来了，来了。快把门关好。”
我们冲到楼道，一排排啤酒有序展开。阿伦拿着鲜花，发型油亮，笑容里尽是甜蜜。
大板端起酒杯，咕噜咕噜一饮而尽。从楼下一直喝上来，现场热闹非凡，也乱七八糟。
这是婚礼策划的第一个节目，所有的好朋友聚在一起。发挥自己最邪恶的一面，尽想出一些歪门邪道的游戏，调侃阿伦。
每个人笑容满面，心里多了许多沉稳。八年来，路过你家门前数次，都没有踏上你家楼阁半步。
虽然一切摆设如初，可失去了八年前的酣畅淋漓。这八年间，我们相拥着无数的风，承受一切能承受的悲欢离合。
每次暑假，我从湖南归来。总要给每一个人打电话，约大家在县城聚一聚。我曾经那么渴望在友情里占有一席之地，小心翼翼地故作清高。
你和我偶尔聊天，一句昭哥，最近怎么了？我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像是回到了我的少年时代，和你之间青涩又甜蜜，纠结又自然的感觉，从心底腾空而起。
还有一段回忆成了我的避风港。
毕业后的我，在偌大的城市，失去了方向。每天碌碌无为，循规蹈矩的日子，看不到希望。
每当工作休息日，我总爱一个人，跑到湿地公园静坐。去那里看数一数湖里的鱼儿有几条，高楼大厦的窗户有几扇，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有几个。
等到太阳缓缓落下，街道拥堵起来，招牌的灯光衬托出游人的脸。我就去你那里，在你温馨的房子里，像多年前，学校门前的那个小屋，一群人，嘻嘻哈哈。
你最喜欢的活动是打麻将，所有人吃好饭，就开始娱乐活动。我在你身旁，只看不参与。
几乎每一次，阿伦和你都一起上场，你赢了他的钱，他赢了你的心。这里成了我在这座城市里，落寞的避风港。
第二日醒来，一个人来到公交站等待，感觉像漫无目的一样，即使我知道归途。透过车窗，心里难受至极，像被丢在浩瀚无垠的沙漠，没有方向。
你还记得滴水滩满山的杂草里，独自盛开的那朵鹅黄色的花吗？它在我们路过时，开得鲜艳。
这是它的一生，最灿烂的时刻，恰巧被我们看见，被我珍藏。风吹动着枯草，枯草摇曳着划着它的躯干，如果它有痛觉，一定很痛。
你跟在我身后，茅草划伤了脸颊，手掌的泥垢被你轻轻抹在额头，太阳像一个恶毒的刽子手，想置我们于死地。
在这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我们为了美景另行蹊径。熊二早就口干舌燥，瘫软在一颗楸树下，躲避那个刽子手。
手里空荡荡的，除了血液还没凝固的伤口，和握不住炎热的风，一无所有。体力不支，严重缺水，让我有点头晕眼花。
走到滴水滩峡谷，水清澈见底，瀑布从头顶跨过，水花四溅形成彩虹，飞鸟在峡谷歌唱，我们在溪边喝水。
只要能活着，就感觉美好，不去计较喝了这溪水，会不会拉肚子。水里鱼儿飞快地游，真香抓上岸，支一个柴火，香喷喷地饱餐一顿。
你靠着柳树，坐在光滑的岩石上，圆圆的脸微微透红，凌乱错落的头发，汗水一颗颗流。熊二靠着你，昏昏欲睡。
回来时，天空出现一团火烧云，红彤彤地挂在天上，从峡谷看上去，想一顶红色的帽子，边缘轮廓分明，如果有一个如山那样大的巨人，刚好可以戴上。
天渐渐变暗，草丛里冒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定是狗罐子起来觅食了。你走在我前面，矮小的背影，像一只棕色的小熊，笨拙慵懒。
后来我们暑假聚会，又踏上滴水滩的风景。大板蹲在飞瀑凹进去的草地上，趴在地上吹火苗子，清烟滚滚。
里脊肉和鸡翅的香味，惹来田地里狡猾的山鼠，在悬崖吧啦吧啦地抛着青竹叶。侣雪雪大口地吃肉，嘴角划拉出一条长长的油渍。
如果当时我们也有这样丰富的食材，回来的路上熊二就不会饿的精疲力尽，走几步就要坐在山地边休息。
路过青涩的李子林，也不会跃跃欲试地摘下几个，囫囵吞枣地吃着。那时节李子还没有成熟，熊二吃了一颗，清口水冒了一晚上。
满身是绒毛的桃子，被我用袖口擦一擦，一口下去，感觉舌头上有一种涩涩的味道，连没成型的桃核都被嚼碎咽下去，能充饥就可以。
这样快乐的时光，后来屈指可数。
你始终是那个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姑娘。你结婚那天，阿伦把你从车上抱下来，你穿上他们民族的服饰，与众不同。
凌晨三点半，我们在你家等了半宿，出发时，一排排汽车整装待发。大板刚买了新车，车技还不是很沉稳。我开着他的车，在黑夜里行走。
大板在身边，我们聊起过往，从学生时代到如今成家立业，心境不同了，意义也不一样。
汽车整齐地停在山头，山下是静谧的小镇。凌晨没有多少车，村庄安静，只有半明半暗的月光，在薄雾里探出头。
宽阔的柏油路，还没有规划行驶线，风狂野地刮过路面。阿伦穿着性感的衣服，在风里妖娆，一会儿灯光舞，一会儿钢管舞。
大家意犹未尽，我靠着路岩，看着山下那座小镇。街灯如一条长龙，在山谷里，雾霭间，欲上青天。
去阿伦家村庄的小路，如今铺满混凝土。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一条毛路，路面全是石头，有些地方被雨水冲刷滑坡，破败不堪。
你自己可能也没有想过，曾经走过的这段路，来到这个枝繁叶茂的小山村，这里清晨有浓雾，傍晚有彩霞，深夜有繁星。
然后，就会是一辈子。
这段路，我们走得很辛苦。夕阳西下，伴着由远及近的犬吠，听不见翅膀飞舞的虻虻蚊，道路崎岖不平。可风景如你遇见阿伦一样甜美。
你和阿伦走得也不易，相濡以沫，在那个冬天里，风遇见云，萤火虫遇见星火，你遇见阿伦。
阿伦遇见你之前，可以随遇而安，浪迹天涯。遇见你之后，他以你为安。
一路的繁花，岁月的芬芳。在牵过手以后，直到世界的尽头，平平淡淡。纵使一无所有，都会给你世间的美好。
在爱情里，能为心爱的人付出，欢喜且甘之如饴。我一直认为，婚姻并非毫无根据的邂逅，而是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合适的人，彼此爱慕，携手共度年华。
成年的我，对于友情有了自己的相处模式和定义，免不了也加入了一些世俗的东西，不管怎样，友情是我一生中很重要的情感需要，总是值得我去珍惜和付出。
我曾经的朋友，你最近，可好！我总是会在脑海出现，这些记忆模糊的画面，我们真的该聚一聚了。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