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先生，那是我家宝贝的”号飞船上，奇娃·拉各斯和副事务长正做爱做得天昏地暗。从连科兰星到终点星航程的过去这六周里，她一直在勾搭他。这时瓦伊洛夫·布伦尼尔二副不经通报直接走进她的包舱。“有事找你。”他说。
“我这会儿有点忙。”奇娃说。她刚刚好不容易上了高潮的轨道，所以操他的瓦伊洛夫（并非字面意思，这家伙太讨厌了），她才不会因为他闯进来就放弃呢。高潮可遇而不可求。人必须做爱，而他不告而来。他闯进来看见这个，那都是他的错，而不是她的。副事务长似乎有点担忧，但奇娃施加了一点压力，让他明白寻欢作乐还必须继续。
“事情很重要。”
“相信我，我这边也很重要。”
“有个海关官员找麻烦，不许我们携带哈维果离开飞船。”布伦尼尔说。就算拉各斯的行为让他感到震惊或难堪，他也掩饰得非常出色。他的表情以厌烦为主。“我们来终点星就是为了卸下哈维果。要是无法出售或颁发许可证，那我们就倒霉了。你是船主代表。你必须向你母亲解释，为什么这趟行程导致了你们家族的财产损失。因此，恳请您立刻与布林尼卡船长会合，与这位海关官员商讨，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了，女士，你也可以继续和那位年轻船员睡觉。我相信两者对于你的未来、这艘船的未来和你们家族的未来都同样重要。”
“唉，妈的。”奇娃说。高潮无疑已经一去不回，而副事务长，她的小小猎物，这会儿显得非常可怜。“对于一个能炒你鱿鱼的人来说，布伦尼尔，你这一刀子也捅得未免太出色了。”奇娃说。
“你不能解雇我，女士，”布伦尼尔说，“我有公会的终身职位。所以，你到底来不来？”
“我在考虑。”
“我该走了，”副事务长说，“我是说，我可以走了。我应该走了吗？”
奇娃叹了口气，低头看她的征服对象：“你下一班什么时候开始？”
“三小时后。”
“那你就待在这儿吧。”她把自己和副事务长的身体分开，套上外部世界能够接受的衣物，跟着布伦尼尔走出包舱，穿过飞船向前走。
“是的先生，那是我家宝贝的”号是一艘五年船，从尺寸和构造的角度来说，假如飞船连同船员被放逐到无尽虚空之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等来救援。理论上舰载物资能支持全体船员的队伍生活五标准年左右，然后情况才会恶化：内部生态系统和生命支持系统开始崩溃，船员在难以言喻的惊恐中倒在地上，短暂抽搐后迎来末日。
然而实际上，在互惠帝国的星河流域之中，人类前哨基地的最远间距也不超过九个月航程。五年船——还有它们更大的兄长，十年船——通常只携带能支持船员生活一年的物资（多出的三个月是失误余量），其余的空间和系统都用于装载货物，就“是的先生，那是我家宝贝的”号而言，则是用于种植船主垄断的农产品并运送给各个前哨基地。
拉各斯门阀，“是的先生，那是我家宝贝的”号的船主，垄断了柑橘种植业——整个物种，从根系到果实，从柠檬和橙子这些古老的品种，到加宾果、烈拳果和哈维果这些更现代的杂交品种。“是的先生，那是我家宝贝的”号来终点星交易的就是最后这个品种，他们一方面要直接出售飞船在来终点星途中种植并采摘的果实，另一方面还要颁发许可证，让终点星的农业人员为拉各斯门阀种植。
至少计划是这样的。但现在有个浑球海关官员妄图砸了大家的饭碗。
奇娃走进会议室，托米·布林尼卡船长、盖森·麦格纳特事务长和一名狗娘养的屎橛子帝国海关官员正在等她。奇娃朝布林尼卡和麦格纳特点点头，在他们的会议桌前坐下。布林尼卡示意布伦尼尔退下，他出去后关上了舱门。
“好了，有什么问题？”布伦尼尔出去后，奇娃问。
“奇娃女士，我是普利坦·瓦诺什督察员，终点星帝国海关的助理关长。”狗娘养的屎橛子说。
“好极了，”奇娃打断他的话头，“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一种黄化丝状病毒，”瓦诺什说，“这种病毒——”
“我的家族垄断柑橘贸易已经八百年了，瓦诺什先生，”奇娃说，“我知道黄化丝状病毒是什么，我还知道上次证实柑橘黄化丝状病毒感染我们出售和特许经营的作物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们对作物的基因进行改造，提升了抗性。”
瓦诺什露出一丝微笑，拿起一个实体文件夹递给奇娃，奇娃接过来。“时钟已经重置，奇娃女士，”他说，“九个月前，你们的姐妹船‘不对先生，我说的不是可能’号运送的一船葡萄柚嫁接枝携带着这个病毒的新品系。它在你们特许种植的果园内蔓延，摧毁了你们客户的作物。”
“好的，那又怎样？”奇娃说，“即便事实如此——但我不会贸然认可，除非得到我方人员的查看和确认——我们也会补偿客户的损失并重耕果园。事情和这艘船上的哈维果毫无关系。”
“没那么简单，”瓦诺什说，“这种病毒能够跨物种，感染终点星的一些本地作物，包括巴努，这里的一种主食作物。为了切断病毒蔓延，我们已经隔离了几个省份。食品价格飞涨，人们担心有可能发生饥荒。终点星公爵本来就忙于镇压叛乱，病毒使得情况更加恶化。”瓦诺什俯身面对拉各斯说，“恕我直言，奇娃女士，拉各斯门阀协助动摇了整个星球的政治局势。”
奇娃瞪着这个狗屎官僚，难以置信地说：“你不可能认为我们蓄意——”
现在轮到瓦诺什打断拉各斯了：“奇娃女士，你们家族想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就眼前的局势而言，结果是火上浇油。这件事必须在法庭上解决，在此之前，非常抱歉，你们在终点星的贸易权被暂时剥夺了。”
“我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奇娃说。
“与病毒有关的所有情况都在这份报告里。”
“我说的不是该死的病毒，而是政治动乱和饥荒，还有你说的其他什么屁话。你不能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
“奇娃女士，我向你保证，并没有完全推到你们家族头上。然而暂时剥夺你们的贸易权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是要敲竹杠，对吧？”奇娃问。
瓦诺什诧异道：“你说什么？”
“你听见我的话了。这是不是在敲竹杠？你是不是在向我们索取贿赂？”
“贿赂？”
“对。”
“我不确定这番谈话有哪个部分让你觉得我有可能在暗示索贿，奇娃女士。”
“妈的，少他妈拐弯抹角了，”奇娃恼怒道，“咱们就当自己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假装不懂商业交易是怎么一回事。说吧，你要什么？”——她朝麦格纳特一甩大拇指，后者的表情说明他无法相信这样的对话正在眼前发生——“剩下的就交给麦格纳特处理。”
瓦诺什转向麦格纳特：“你经常贿赂帝国海关官员吗，麦格纳特事务长？”
“别回答。”布林尼卡船长对麦格纳特说。听见有人命令他别开口，麦格纳特明显松了一口气。布林尼卡转向瓦诺什：“请原谅，督察官。我们的船主代表此刻有点着急，用词不怎么恰当，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我向你保证，尝试贿赂帝国官员绝对不在我们的指导政策之内，奇娃女士一时间的口不择言也绝对不代表我们有任何人认为你有可能受贿。奇娃女士，我没说错吧？”
奇娃长久地瞪着飞船的船长，用眼神说：哥们儿，你他妈跟我开玩笑对吧？船长用眼神回答她：白痴，我他妈绝对没在开玩笑。她又转向瓦诺什：“没说错，我开了个差劲的玩笑，非常抱歉。”
“也许你应该远离喜剧这个行当，奇娃女士。”瓦诺什说。
“非常中肯的意见，谢谢你了。”
“总而言之，奇娃女士，布林尼卡船长，你们似乎有个错误的印象，觉得我就是你们的货物被扣押、你们的贸易权被暂时剥夺的原因。”
“不是吗？”奇娃问。
瓦诺什又笑了，还是一丝淡淡的笑容，拉各斯不由琢磨，他会不会用其他的方式微笑。“假如是我说了算，奇娃女士，我会收下贿赂，然后威胁要逮捕你们三位，随后索取一笔更大的贿赂。”瓦诺什说。
“我就知道，”奇娃说，“奸诈的小浑蛋。”
瓦诺什点点头表示认可：“然而这次不一样，命令是从上面下来的。事实上，奇娃女士，对哈维果和这艘飞船以及你们家族在终点星的所有贸易的禁令直接来自公爵本人。”瓦诺什把另一份文件递给她，这份信函用传统方式叠成三折，厚重的羊皮纸质地，蜡封上盖着公爵的徽章，意味着公爵在这件事上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你们必须和他本人商讨对策。”瓦诺什继续道。
奇娃接过文件。“唉，真他妈的好极了，对吧？”她说。
“一点不错，”瓦诺什说，“请允许我给你一个忠告，奇娃女士。”
“什么？”
“终点星公爵拥有这颗星球上的绝大多数东西，你可别去贿赂他。”
安排与终点星公爵的会面花了一整天。终点城的港口不允许飞船交通艇直接停靠——“以前有人企图降落，被我们击落了好几架”——因此奇娃只能先坐交通艇到帝国空间站，帝国的大部分商业活动在这座巨型空间站完成，然后乘豆杆电梯（经过重度加固，预防叛军的袭击）降落到太空港。家族驻当地的侍从在太空港迎接她并带她上车。
“这他妈是什么？”奇娃看见那辆车，问题脱口而出。这东西与其说是车，还不如说是一辆小型坦克。
“去公爵宫会经过一些不怎么太平的区域，奇娃女士。”侍从说。
“你不觉得这东西看上去有点招摇吗？就缺一块在强光下闪烁‘朝我开火’的牌子了。”
“女士，就目前而言，所有会动的东西都是射击目标。”侍从打开乘客座的舱门，“另一方面，长时间待着不动的东西也是射击目标。”他示意她进去。奇娃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坦克的乘客舱里至少还算奢华。奇娃坐下，系好安全带，和乘客舱里的另外两个人打招呼，他们是家族驻终点星的管理人员。
其中一人向拉各斯伸出手：“奇娃女士，我是伊奥塔·芬恩，拉各斯门阀驻终点星的执行副总裁。”奇娃和她握手，芬恩用另一只手指着第三名乘客说，“这位是约南·鲁伊，本地法律部的首席。”鲁伊点点头。
“嗨。”奇娃对两人说。
“你肯定不记得了，但你和我见过一面。”芬恩对奇娃说，“我派驻终点星之前，曾经在你母亲位于伊科依的办公室工作过。当然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好的。往事非常美好，芬恩，但是请你原谅，这会儿我他妈根本不在乎我六岁时有没有见过你。我想知道这个禁令到底是他妈怎么回事。”
芬恩笑了笑。“果然是你母亲亲生的，”她说，“她同样粗暴和开门见山。”
“对，我们是个浑蛋家族，”奇娃说，车猛冲向前，“现在，解释吧。”
芬恩朝鲁伊点点头：“我们现在有两个难题，奇娃女士，两者彼此相关。第一个是禁令，第二个是叛乱。”
奇娃不由皱起眉头：“叛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从政治上说毫无关系，只是一场普通的叛乱。”
“‘只是一场普通的’？这颗该死的星球到底有多少起叛乱？”
“每十年一两起吧，”芬恩说，“这颗星球叫‘终点星’是有原因的，奇娃女士。它是互惠帝国最边远的人类前哨基地，也是最难抵达的一个，更是唯一一个居民没有自然迁移权的。几百年以来，这里一直是帝国流放乱党和异议分子的垃圾场。他们来到这儿以后，并不会乖乖地当个好人。”
就好像为了强调这个重点，一块侧面装甲上传来响亮的咣当一声。
“那是什么？”奇娃问驾驶员。
“试探性射击，女士。没什么好担心的。”
“被枪打没什么好担心的？”
“假如他们很认真，就会用火箭弹袭击我们。”
奇娃扭头望向芬恩：“你们每十年就要忍受这么一次？”
“每十年一两次，更确切地说。”
“他们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消磨时间吗？运动队、桌游？”
“通常来说，叛乱会被控制在外围省份内部，”鲁伊说，“他们一旦冒头，执政的公爵会派遣国土防卫军去镇压，一两个月就完事了。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有组织，”芬恩说，“背后有人提供武器。”
“很好，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奇娃说，“但我还是不明白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我所说，政治上毫无关系，”鲁伊继续道，“但这场叛乱镇压起来格外烧钱。商业中断，因而税金收入陡降。钱必须从别的地方来。”
“从我们这儿？”
“从我们这儿。”鲁伊赞同道。
“不仅是我们，”芬恩补充道，“公爵正在勒索所有的公会利益集团。从提高经营税和关税开始，公爵把比率拉到了帝国法律允许的最高限度。”
“但这还不够，”鲁伊说，“因此，公爵开始发挥创意了。”
“葡萄柚病毒的报告出来后，公爵冻结了拉各斯门阀的银行账户，”芬恩说，“理论上说，资金处于第三方托管状态，等待法律确定病毒蔓延对终点星本地农作物的损害情况。”
“我们对此有多大的责任？”奇娃问。
“未必一定有责任，”鲁伊说，“具体情况要看法院的裁定。然而假如公爵能够证明，病毒被引入终点星生态系统是由于我们的疏忽，那么根据帝国法律，他就有权要求我们赔偿并支付罚金。”
“另一方面，第三方托管我们的账户能够阻止我们将收益送回伊科依星，从而远离公爵的控制范围。”芬恩说。
“但其实并没有真的被托管，对吧？”奇娃指着狭小而厚实的防弹玻璃车窗说，“公爵在用我们的钱资助镇压叛军的战斗。”
鲁伊露出一丝微笑。看来终点星上的每个人都喜欢这么笑。“确实如此，公爵宣布终点星处于紧急状态之后，就国有化了所有银行。官方说法是为了阻断金融恐慌和投机行为。但公会银行的管理层告诉我们，他正在掏空账户里的资金。”
奇娃嗤之以鼻：“好，好得很。”
“这个计划并不坏，至少对拉各斯门阀来说，”芬恩承认道，“假如能击败乱党，他可以尽可能拖延时间，补上他盗用的那些资金。也许需要好几年。”
“要是他战败，那就更加无所谓了，因为他多半已经丧命。”鲁伊说。
奇娃哼了一声，望向车窗外。终点星的首都因弗内斯在窗外掠过，一个破败而抑郁的城市，远处有几股黑烟腾空而起。“他会吗？”奇娃问。
“他会什么？”芬恩问。
“会战败吗？”
芬恩和鲁伊互视一眼。“那不会是终点星公爵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废黜。”芬恩说。
“很好，但这位公爵现状如何？”奇娃问，“我们和这个浑蛋谈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情况对公爵来说很不妙，”鲁伊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听说有几个省的官员集体开小差，军队指挥官带着士兵改换阵营。我们很可能会在接下来的一周内目睹事情的最终结局。”
奇娃指了指天空：“帝国的那些浑蛋呢？公爵毕竟是个该死的贵族。他被拖到大街上枪决，他们的面子上恐怕不好看吧。”
“这是终点星，奇娃女士，”鲁伊说，“只要互惠帝国能拿到他们的贸易抽成，其他一切都是星球的内部事务。”
“包括公爵的死？”
“那不会是终点星公爵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废黜。”芬恩重复道。
“我们很快就要到公爵宫了，”驾驶员说，“通过安全检查站需要几分钟时间。女士，能把你来公爵宫的邀请函给我吗？”
奇娃把邀请函递给他，然后重新转向她的部属：“所以简而言之，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走进去，恳求这个龟孙子允许我出售哈维果，要是他允许，就看着他把盈利放进所谓的托管账户，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至少好几年看不见，”芬恩说，“在最好的情况下。”
“你们他妈的怎么会没预见到这个局面？”拉各斯问芬恩，隔着前挡风玻璃使劲一指防护得固若金汤的宫殿，“我们坐在这儿抓着自己的奶子号叫，龟孙子用我们的钱和叛军玩打地鼠。”
“事实上，我确实预见到了，”芬恩说，“因此账户被托管时，里面的钱只有刚收到病毒报告时的一半那么多。”
“剩下的钱呢？埋在你家后院了？”
“也可以这么说。拉各斯门阀通过大量中间人拥有了许多地产。”
奇娃朝周围比画了一圈：“希望不是这儿。这个该死的城市都快烧没了。”
“不，主要在汤纳乌里奇和克莱蒙特两省。尤其是克莱蒙特，那里的伯爵急于出手一批非常优质的地产。他需要变现，而且要尽快。”
“他当然需要了。贵族在革命中可不怎么受欢迎。”
“是的，奇娃女士，确实如此。”
车又开始向前移动。“和公爵见面前，还有两件事你应该知道。”鲁伊对奇娃说。
“说吧。”
鲁伊递给她一张纸：“第一，我们按你的吩咐调查了病毒的情况。葡萄柚嫁接枝在抵达终点星的果园前，绝对没有呈现出被病毒感染的症状。仓库里的嫁接枝和成果没有，‘不对先生，我说的不是可能’号出发前检测过的样品也没有。”
奇娃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文字说：“所以你认为这是蓄意破坏。”
“非常确定，但是否能说服法庭相信这个判断就是另一码事了。因此，第二点，公爵有一名来自公会门阀的顾问。你知道了是哪个门阀肯定会很生气。”
奇娃抬起头：“天，你他妈没说我都已经知道了。”
“诺哈玛佩丹门阀。”
公爵城堡名叫金美丽思。它装饰得过度豪华，说明住户对优雅有着昏了头的狂热向往。奇娃出身于极为有钱的豪门，根本不在乎家族财富有没有震住你，因此一走进城堡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个鬼地方需要用烈火净化一下，她心想，跟着领路的人穿过一条又一条漫长的走廊，前往终点星公爵的办公室。
“还有一点，”男侍出来迎接奇娃时，芬恩对奇娃说，“公爵认为说粗话是智力低下的特征。和他谈话时请尽量约束一下。”
何等的一个浑球，她心想。走进公爵的办公室，这里和公爵宫的其他地方一样，装饰得令人作呕。家族轶事里说奇娃·拉各斯生下来学会说的第一个字是“操”，考虑到乌玛·拉各斯女伯爵——奇娃的母亲，拉各斯门阀的首领——爱说脏话的性格，这个传说非常有可能是真的。事实上，假如不是真的反而就奇怪了。奇娃不记得她有过不说脏话的时候，身为拉各斯女伯爵的女儿，哪怕是不可能继承爵位的第六个子女，也绝对不会有人叫她别这样。
但现在这个王八蛋，听见脏话就像屁眼里被塞了个文旦[5]似的。
屁眼里塞了个文旦的王八蛋此刻站在办公室的吧台前，拿着一只盛着琥珀色液体的平底酒杯，一把大胡子里藏几只鸟也不在话下，他正在哈哈大笑。他旁边的人也拿着平底酒杯，同样在哈哈大笑，身穿他们家族特有的装模作样的简朴黑衣。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格莱尼·诺哈玛佩丹。
男侍清了清喉咙，公爵抬起头。“奇娃·拉各斯女士。”男侍为她通报，然后离开。
“我亲爱的奇娃女士，”终点星公爵说，从吧台前走过来，“欢迎，欢迎。”
“阁下。”奇娃说，随便点了点头。她是门阀首领的女儿，也是家族在这颗星球上阶层最高的代表，直接称呼他“公爵”都没问题。但她来这儿是为了拍马屁，因此没必要一上来就甩脸色。
“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顾问，格莱尼勋爵，诺哈玛佩丹门阀。”
“我们认识。”格莱尼对公爵说。
“是吗？”
“我们一起上过学。”格莱尼说。
“世界真小。”公爵说。
“可不是嘛。”奇娃答道。
“嗯，好。奇娃女士，请坐。”公爵说，指了指他办公桌前左边的椅子。拉各斯坐进椅子，这个过于松软的畸形巨怪险些吞了她。格莱尼坐进右边的椅子。公爵坐进他那把有点像椅子的狗屁玩意儿里，面前的办公桌大得足够一家穷人用来造房子。“非常遗憾，我们无法在更好的情况下会面。”公爵说。
“我能理解，大人。叛军几乎要打上门了，局势确实比较严峻。”
“什么？哦，不，”公爵说，奇娃看见格莱尼露出了最微不可察的一丝笑容，“我说的不是那个。我说的是你们家族带来的病毒给我们造成的困难。”
“是啊，”奇娃说，“大人，你确定病毒是我们家族带来的吗？”
“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驻贵地的调查人员在仓库和‘不对先生，我说的不是可能’号上的样品里都没有找到病毒。病毒仅仅出现在果园里。”
“我们没听说过。”格莱尼说。
“是吗？”奇娃答道，直视他的眼睛，“好吧，就算是这样，我的代表编写了一份报告。”她望向公爵，“他们已经提交到您的秘书处了，连同申请解除贸易禁令的文书。”
“我不认为解除禁令会很明智，”格莱尼说，“我们对你的代表和他们的调查人员绝无不敬之意，奇娃，但在报告得到完全核实前，为了终点星民众的安全，公爵不得不假定你们的其他产品也同样受到了感染。”
“非常抱歉，你的朋友在这件事上说得对，”公爵对奇娃说，“你肯定听说了病毒如何跨物种感染我们的巴努作物，整个地区的庄稼遭遇灭顶之灾。我们无法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巴努歉收就是这场叛乱的起因之一。”
“我明白您的顾虑，大人，这正是拉各斯门阀愿意提供帮助的理由。”
公爵眯起眼睛望着奇娃：“这话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将我们的账户置于托管状态，等待法庭就病毒一事作出判决。”
奇娃看见公爵朝格莱尼瞥了一眼，然后继续望着她：“换了我也会这么做。这是非常谨慎的处事方法。”
“请允许我代表拉各斯门阀正式将这些资金借给你，协助你镇压叛乱。我们乐于给您最优厚的待遇。”
“你们……太慷慨了。”公爵说。
“这是为了生意，”奇娃答道，“你失势对拉各斯门阀没有任何好处，大人。这么一来，你就可以动用你本来无权处置的资金了。把钱晾在那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对吧？应该拿来用才对。”
“非常抱歉，事情没那么简单。”格莱尼说。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奇娃反驳道，“可以写在借款条件里，假如拉各斯门阀被发现必须对病毒负责，借款可用于补偿损失，剩余款项及利息则充当罚金。”
“重点不在于法律，而在于观感。”格莱尼说。
“公爵想方设法保卫他的人民会造成不良观感？比过于优雅的公爵担心会造成不良观感而被推翻的结果还差劲？”
格莱尼转向公爵：“大人，这么做看上去像贿赂。”
“换取什么的贿赂？”奇娃叫道。
“嗯，这就是问题了，对吧？”格莱尼说。
“奇娃女士，拉各斯门阀如此慷慨，期待得到的是什么呢？”公爵问。
“我绝无不恭之意，大人，但我再重复一遍，这么做不是慷慨。假如诉讼失败，拉各斯门阀无疑能够收回贷款。这是为了生意。”
“但你还想要别的东西，对吧？”格莱尼问。
“当然了。我希望能够出售我们天——”奇娃在最后一瞬间拦住了自己，“天赐的哈维果，大人。靠出售果实和特许授权得到的款项不会在我们离开时随船带走，而是会作为贷款的一部分留在这儿。”
“还有你们的作物有可能携带的其他病毒。”格莱尼说。
奇娃望向公爵：“大人，帝国空间站有自己的海关督察员。他们会随机抽检我们的货物。我非常乐意请他们对哈维果作一次彻底盘查，以确定货物洁净，对终点星的生物群落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终点星公爵似乎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扭头望向格莱尼，格莱尼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只是摇了摇头。“奇娃女士，你的提议和你的建言都非常好，然而我不认为有必要采取这样的措施。我认为这场叛乱很快就会得到镇压，我们并不需要你提议的贷款。至于贵方的哈维果，在我们有时间彻底核实你们的报告之前，我必须支持谨慎从事的做法。非常抱歉，在庭审结束前，我不可能撤销对你们的贸易禁令。我知道你肯定能理解。”
“我能理解个屁。”奇娃说着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公爵也站了起来。格莱尼跟着起身。
“谢谢您能拨冗接见我，大人。能叫个男侍来，带我从这座该死的迷宫走出去吗？”
“请允许我送奇娃女士一程，大人。”格莱尼愉快地对公爵说。
“当然，请便。”公爵对两人点点头表示再见，转身走向吧台。
他们刚走出公爵的办公室，奇娃就对格莱尼说：“你个狗娘养的。”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格莱尼说。
“你别让我发现狗日的病毒背后，是你或诺哈玛佩丹门阀在搞鬼，否则我会一路杀回终点星，把你狗日的心脏挖出来吃了。”
“我一向欢迎你能来看我。”
“所以，是你吗？”
“病毒？”
“对。”
“当然不是我了，但就算是我，我也不认为你会愚蠢得认为我会告诉你。”
“可以省得我再跑一趟。”
“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会想要那么做？”
“格莱尼，你一点也没变。”
“另外，奇娃，你没必要这么生气。”格莱尼朝公爵办公室的方向打个手势，“你险些用贷款提议说服他。顺便称赞一句，想法很聪明。公会家族为了保卫帝国政治体系而向贵族贷出的款项都会由帝国兜底。是一条自救的好路。”
“直到被你操翻。”
“我以为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呢。”
奇娃嗤之以鼻：“别以为我没听见，格莱尼。‘我们一起上过学’，放屁。”
“否则怎么说？‘大学时每次他来宿舍找他姐姐，我就和他操个天昏地暗。’总比这个明智吧。”
“我才不会这么说呢，”奇娃说，“别人特地叮嘱我别说脏话。说起来，你的浑球姐姐怎么样了？”
“反正不开心。她马上就要成为帝国的太子妃了，雷纳尔德·吴却在赛车事故中掉了脑袋。”
“真是她的人生大悲剧。”
“她是这么认为的。当然了，对雷纳尔德也一样。大帝的私生女现在当上继承人了，因此我猜现在该轮到我哥哥上了。”
“我记忆中的诺哈玛佩丹家族就是这个德性，充满了浪漫情怀。”
“当时你可没抱怨过。”
奇娃停下脚步，望着同样站住的格莱尼：“嗯，当时我是个该死的白痴。现在我不是了。”
“对拉各斯家族来说，这可是头一遭。”格莱尼说。
“你和吃屎的公爵在策划什么阴谋？”
“首先，他叫费尔德，不是‘吃屎的’；其次，你居然认为我在和他策划阴谋，太侮辱人了。”
“你让他拒绝了一份几百万马克的贿赂。”
“你看，我就说那是贿赂吧。我没说错。”
“没人会拒绝这么多钱，除非他们还有更大的图谋。”
“我绝对不可能说给别人听，奇娃，尤其是你。”
“少来了，格莱尼。事情和病毒没关系。我们在他妈的终点星，返回中枢星有九个月的航程，再走三个月才能到伊科依。无论你现在告诉我什么，到时候都是过时的消息了。”
格莱尼环顾四周，然后继续向前走。奇娃跟上他：“告诉我，告诉我你对终点星有什么图谋。”
“你的第一个错误，奇娃，就是假设我在这儿做的事情只和这颗星球有关系。”
“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听不懂。本来就不希望你听懂。”格莱尼再次停下，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走这条走廊，然后左手边第二条，然后右手边第一条，你就会回到你进来时的那个门厅。”
奇娃点点头：“你这个人啊，做事永远不会做到头，格莱尼，对不对？”
“你也许会吃惊的。”他俯身轻轻亲了一下奇娃的面颊，“再见了，我亲爱的奇娃。说起来，我没料到还能再次见到你。真正的重要角色从来不来终点星。以后我估计也不会再见到你了。然而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因素，我确实喜欢你。因此我很高兴我们有机会见这么一面。”
“这算是什么？”
格莱尼露出微笑。“你很快就会知道应该叫它什么的。”他说完就走了。
“尽管打击我吧。”奇娃回到“是的先生，那是我家宝贝的”号上，布林尼卡船长和麦格纳特事务长来报告情况。
“我们本来应该在终点星收取大约六千万马克的授权费用和专利版税，”麦格纳特说，“但一分钱也带不走，全在托管账户里，而且多半再也拿不回来了。我们手头的哈维果估计能得到两千万马克的销售收入，还有一千万马克的首期授权费和库存销售所得。这两笔钱同样一分钱也带不走。我们沿途在其他星球采购了大约一千万马克的各种货物，终点星不允许我们卸货和销售，因此也是一笔零收入。另外，我们还承运了一百万马克左右发往终点星的其他货物，他们允许我们卸下这些货物，但必须在真空仓库里隔离存放数周。等货物送到客户手上，我们早已出发，费用只能等拉各斯家族的下一艘飞船来取了。那是‘我看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号，将在二十个标准月后抵达。”
“因此，一亿马克的损失。”奇娃说。
“我们在停留的前三颗星球净获利四千万马克，因此净损失在六千万马克左右。终点星是我们行程的最后一站，然后我们就要返回中枢星和伊科依了。”
拉各斯点点头。来终点星的星河通道有好几条，但回去只有一条，从终点星直通中枢星。所有支流最终都会汇集到中枢星，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在终点星和中枢星之间想办法弥补损失。
“欢迎提出各自建议，来吧，”奇娃说，“托米？”
“这一趟的重点就在于向终点星推介哈维果，”船长说，“互惠帝国的其他星球都已经趋于饱和。我们可以采摘手头的果实——现在也非采摘不可了——真空抽出水分，在中枢星出售浓缩果汁。但您的家族在那里已有授权经营的商户。我们跑去低价抛售货物，他们有可能向帝国贸易委员会投诉。”
“船长说得对，”麦格纳特说，“就算我们能按原价出售，也会造成供应过足。我们顶多能收到几百万马克，同时惹怒取得了授权的商户，拉各斯家族还需要他们的长期利润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完蛋了。”
“大体而言就是这个意思，女士。”
奇娃把脑袋埋在双手里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望向布林尼卡：“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终点星？”
“飞船在帝国空间站停靠期间需要作一些维护，盖森正在招募船员，补充我们在连科兰失去的人手。我们一周后出发。”
“能推迟吗？”
“恐怕不能，”布林尼卡说，“我们停靠的码头九天后有人预订了。帝国空间站需要一整天清关货物和打扫场地。我们只有七天时间，到时候必须离开。”
“那就只能用好这七天了。”
“用这七天干什么？”麦格纳特问。
“祈祷他妈的奇迹发生，拯救我们的小屁股，”奇娃说，“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