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水一中初三普通班A班今天的教室格外闷热，因为室内唯一的一部落地空调坏了，修理师傅正在检查空调板背后的线路。
螺丝刀碰撞的声音与参考书上沙沙作响的笔触声缠在一起，让董晓宁觉得心烦意乱。额上的汗水滴在淡黄色的纸张上，把“拟人手法”的“拟”字都化糊了。
离她结束了在多功能教室的警察问询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她的心情还是没有能够平复下来。明明多功能教室里有足够的冷气可以吹，但是她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呆。
“喂，晓宁，警察问了你什么？”同桌学习委员张倩用手肘触了触，让她回过神来。
“没什么，应该是例行询问吧。”
“你听说了吗，艾子是真的从楼顶跳下去了。据说死的时候非常惨，连脑浆都爆出来了。”
“嗯。”
“警察问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和她这三年基本没说超过十句话。”
“嗯。”董晓宁发现自己刚刚完成的那篇“阅读理解”练习题几乎全错了，拿起橡皮把答案全部擦去，决定再重做一次。
“晓宁，你说艾子为什么要跳楼？”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考试压力太大了，她受不了了吧。”
“我觉得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她可是保送生。”
“可是保送生不是要到六月初才确定吗？”
“但是大家都说全班唯一一个保送名额是留给她的，因为她是成绩最好的几个里面家里条件有困难的那个。不过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保送名额倒是重新空出来了。”
董晓宁想起一个月前，班级里突然开始流传起艾子获得班上唯一一个保送茂水一中高中部精英班名额的说法。初中部重点班每个班有5个保送生名额，普通班每个班则只有1个，竞争异常激烈。大家平时对这个话题都尽量避而不谈。谁拿到保送名额就意味着提前从这场磨人的升学考试中解放了。班级的大部分同学对艾子获得名额这件事非常不满，有些人认为家庭条件不应该是作为保送生人选考虑的一个部分。
“晓宁，你难过吗？我记得艾子以前和你关系挺好的。”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自从我初三住校了以后。”
“可是还是会难过吧，真的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从上面跳下来。”
“秦老师今天没有来吗？”董晓宁实在不想再继续谈论艾子了，把话题岔了开来。
“对哦，今天秦老师请假了，说去医院做一下身体检查。不过现在也应该知道了艾子的事情。”看来张倩是怎么样都不愿意让话题绕过去了。董晓宁果断拿起一本800页的英语参考书开始阅读起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秦老师真是可怜，第一次带初三升学班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张倩说的秦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秦戍。虽然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但秦戍因为领先的教学方式和在同学们中间的好人缘，在茂水一中任职的第二年就取得“模范教师”的职称，并且任职除了重点班之外，平均成绩最好的普通班A班的班主任，可见校方对其能力的肯定和期望。
“秦老师会处理好的，他一向不会让大家失望。”
“那倒是。”
“郭帅，你出来一下。”教务处的王主任顶着他那明晃晃的脑袋，出现在A班门口。
教室里瞬间引起了骚乱，一些女生开始窃窃私语。
座位最里边靠窗的一排位置上站起来一个男生，16岁年纪就已经超过了一米七八的个头，身材相比同龄的男生可以用“魁梧”两个字来形容。
“吵什么吵你们这些人。”郭帅不耐烦地把手插进裤兜里，斜眼看着那群窃窃私语的女生说，“再吵回来找你们算账。”
女生们立马闭了嘴，低下头去。
“王主任有事吗？”郭帅眯着眼睑，从上往下盯着这位看起来站都站不稳的教务处主任，眼神里充满了鄙夷。王主任的品行可不怎么样，这个在学生圈子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是他找你有事，是我找你有事。”旁边一名高大的男子说道，郭帅记得他是刚刚在多功能教室对他进行问询的叫魏离的警官。
“警官，你如果要找我妈就直接去找，不需要通过我；我妈很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小兄弟，我对你妈不感兴趣，我对你比较感兴趣。一起去一下警局我们聊聊艾子的事情？”
“为什么要去警局？在这里说不行吗？”听见“艾子”这个名字，郭帅感到胸口无比烦躁，那个愚蠢卑劣的女人，竟然跳楼自杀了。
“难道你要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和你聊一下，为什么艾子死前你要和她去楼顶吗?”
郭帅的心剧烈的震动起来，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和艾子去7楼楼顶？那里应该没有摄像头啊，当时也应该没有人才对。
“看来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那我们就走吧。”魏离露出爽朗的笑容，但是这个笑容在郭帅看起来，相当刺眼。
看着郭帅被魏警官和王主任带走，董晓宁的脸色都变白了，头剧烈绞痛起来。
真的是郭帅害的艾子跳楼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警方会不会告诉郭帅是她看到了他们？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间接冤枉了郭帅？
但如果郭帅和艾子的死毫无瓜葛的话，他抓着她的手去楼顶是干什么呢？
还有，为什么一个月前，艾子要给她发那样的微信：
“晓宁，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飞不出去。你能帮帮我吗？”-----艾子
董晓宁感觉自己胸口闷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她用力地合上了厚重的英语参考书，站了起来，对张倩说，“我回宿舍洗个澡，晚自习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