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千翔把方向盘往右迅速逆转两圈,一个平行泊车,把车子停在了警局门口,和白娇娇健步冲进办公室里。
“魏离,老大说发现死者的遗书了,是真的吗?!”白娇娇上气不接下气,连额头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
魏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用手指了指面前两张发黄的纸张。
白娇娇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纸张的页眉印刷着《初升高最全作文指导》-第十章-诗词案例精选。那两页正是从遗物里被撕下的那首顾城的诗《远和近》和编者对它的注解。纸张空白处用深蓝色的圆珠笔写下了几段话,是艾子的字迹:
“我的名字叫做艾子,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问我为什么在这个夜里做了这样的选择,我只能说,每个人的选择都无非对错。
只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是奶奶。如果你能够见到她,请帮我说一声,对不起。
还有五十天,就要结束这场残忍的,让人痛苦的考试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但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重新打开的深渊。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我的深渊也许一直都没有结束过。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已经不再是我的呢。
大概是初三上学期的那天晚上吧。收到他的信息,我是那么那么地高兴。
我走进他的公寓,我想确定自己的感觉不是所谓的自作多情。
他看着我,眼神迷离。问我想不想和他试一试。
他不再是学校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他就躺在我的面前,那么近。
那天晚上我觉得很痛很痛,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我很害怕,并不喜欢这样。但他对我说,不要害怕,会一直在我的身边。
但是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剧烈,他抓着我的手的时候,我感到极度的恐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觉得身边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他们好像都知道了。
对于他和他们来说,原来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我是一个肮脏的人,我恨透了自己。
我开始不去想他,不去看他给我发的信息,不再去见他。但是无论逃到哪里。他们还是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才能逃呢?死可以不可以?至少死了就不用看到、听到了那些声音了吧。
秦老师,我不想再做那只笼子里的鸟儿了,请你,放过我。”
白娇娇和田千翔喃喃自语般读完了纸张上的段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魏离。
“这是......”白娇娇的胸口发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离眼神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伤痛,一拳砸在桌面,“你们想的没有错,里面的秦老师应该就是死者的班主任。大概是死者在生前被迫与那个秦戍发生了身体关系。虽然她写的很模糊,但是看样子,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田千翔回忆起之前在学校见到的那位气质斯文,长相端正的秦老师,难以想象对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但是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魏离,你和老大是怎么找到这封‘遗书’的?”他问。
魏离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说道,“其实这事我也没搞明白。就是今天,我们去学校见了那个死者的几位科任老师、王主任和郭帅。在回来的路上,老大好像突然想通了。掉转车头说要再回去一趟,知道了能发现线索的地方。”
白娇娇和田千翔神情专注地听着,没有想要打断他的意思。
“然后,我们和保安处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老大直奔那面写着校训的红砖墙。你们还记得那个地方吧?”
他们记得,那个是死者生前完成的校庆宣传墙面之一,当时王主任还特地介绍过。
“老大就像疯了一样,先是向旁边的社团借了梯子,然后问我要了一把随身带的多功能瑞士军刀,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知道我身上带着这个东西。然后我看见她在观察那些砖块,非常认真。但是她的举动,让人一头雾水。”
魏离清了清嗓子,显然当时的情况比较突然且复杂,他尽量梳理逻辑,让娇娇他们能够更好地理解当时发生的状况。
“这时候王主任和保安处的人就来了。他们急坏了,大概是觉得老大要把他们校园里的墙都给拆了。老大那个时候的脸色特别吓人,一言不发,就专注地趴在墙上寻找什么。别人问话都不回答。大家伙儿都吓坏了,还以为她中了邪。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突然大叫说‘找到了’,然后从墙上那个鸟的翅膀位置部分的两块砖之间的缝隙里,用刀抠出来这封遗书。亏得她能找到,这两张纸被卷的很小,只有一根烟的宽度,被人塞在一个自动铅笔芯盒子里面,就藏在那个缝隙中间。”
“然后呢?死者遗书写的这么明显,你们没有当场逮捕秦戍吗?”田千翔问。
魏离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觉得更奇怪的地方。老大当时看了一眼这两张纸,从梯子上跳了下来,拉着我直奔车子,我们就回来了,她当时也不说纸上写了什么,连我也是回局里才看见上面的内容。王主任他们看到她一连串的所作所为都懵了,刚刚打电话给我一顿投诉,脸当时都气绿了。”
这时,木沐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阴云密布,进来的时候手上握着一张“搜查令”。
“大概的情况魏离应该和你们说了吧。”木沐问。
“是的,我们已经了解了。不过老大,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不会是一早就盯上了那个班主任吧?”田千翔说道,虽然他不太确定,但是心里有隐隐的感觉老大做这些事情不会没有目的。
魏离和白娇娇睁大了眼睛,他们不知道田千翔的发问从何而来,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文质彬彬的人会是嫌犯。
木沐朝田千翔投去赞许的目光,“是的,我很早就觉得秦戍不太对劲。”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魏离问。他和木沐一直在一起行动,但是他从没有在秦戍身上发现有用的线索。
木沐侧头想了想说,“大概是在死者奶奶家的时候。魏离,你不觉得当时秦戍的表现很奇怪吗?”
“比如哪里奇怪了?”
“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班的班主任,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第一时间会怎么做?”
面对木沐的发问,魏离答不上来,这种脱离实际的换位思考不是他的强项。
“当时,秦戍说过,是在医院碰到死者家属以及陪同过去的科任老师。那么为什么他一定要支开陪同的老师,亲自送死者家属回家呢?他是一个班的班主任,在医院安慰完老人,让陪同老师送老人回家。自己赶回班上,安抚剩下54名待考生,确保其他学生的情绪不受这件事情的影响,能够顺利参加升学考试,才是当务之急吧。毕竟他要负责的是全班的学生,对吧?”木沐问。
魏离点头,这么一说,秦戍当时在死者奶奶家停留了很长时间,甚至听说直到鉴定科离去时对方还没有离开。
“如果,我假设一下。”木沐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他的主要目的不是在安抚老人,而是随老人回家,去寻找不利于自己的证据,并且拿走销毁呢。”
所以秦戍见到木沐他们的时候,才会表现得那样吃惊,他没想到警方来得这么快。
“就仅仅凭着这一点老大你就怀疑上他的吗?”白娇娇追问。虽然秦戍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有可疑之处,但是这个观点还是过于主观。
“当然不是。”木沐拿起一本死者遗物箱里的参考书,“死者艾子是一个非常爱护书籍的人,你们看她读过的书,无论教科书还是参考书,都包上了书皮。但她却把这两页撕了下来,这对于爱护书籍的人来说是十分反常的行为。而秦戍作为A班班主任,他平时所教授的不仅是语文,还包括作文。而这本被撕的书就是一本作文参考书。”
这个说法比刚刚的观点更有道理,“可是,”魏离不服,“老大,这些都是你的推测而已啊,我还是不明白。”
“还有一点很重要,是魏离你帮我发现的。”木沐说,“你在车里念‘值班表’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最近一段时间,只要秦戍值班晚自习,死者大部分时间都请假。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她会不会有意的在避开某个人呢。但你说的没错,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不是巧合,目前的都只是推测,因为娇娇他们没有找到手机,我们也没有找到别的证物。我推断,他在昨天回学校之后,一定是班上有学生和他说,警方在找手机,他知道了我们还没有找到确定的证物,想先我们一步,销毁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所以死者的手机很可能就是被秦戍从‘失物招领处’盗走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地方可能会有线索?”
三人聚精会神,虽然有太多问题,但并不想在此时打断老大。
木沐继续说,“我再问你们,如果死者的教室、家里、美术社都没有线索了,那么最可能出现线索的地方是哪里?死者是一个情感细腻,注重细节,并且珍视自己所有物的女生,她不会把信息放在与她不相关的地方。那么对于死者来说,死前她参与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
“一中校庆宣传!”白娇娇他们三人脱口而出。
“是的。”木沐的眼底多了一抹不知名的光芒,“而这么多宣传墙面,只有那面写着校训的墙,上面刻画的鸟儿和其他墙面是不一样的,那只鸟是凤尾绿咬娟,而这种鸟的象征含义是‘自由’。当时我在车上,只是把逻辑碎片拼了起来,觉得那个地方应该会有线索,但是这么顺利发现了‘遗书’,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果然,破案除了逻辑推理以外,还需要点运气。”
木沐喝了口水,把手上的搜查令顺势递给白娇娇。
魏离对木沐的观察和分析一时语塞,仍旧有太多疑问在脑海里面冒了出来,“老大,既然我们找到了证物,那我们为什么不当场逮捕秦戍?”
木沐冷笑道,“因为哪怕找到了这封遗书,我们到现在为止,手里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逮捕他,更别说是起诉他。而且这封遗书里有非常让人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