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是丐帮弟子?”
头发乱糟糟的大胡子乞丐吊着眼皮上下看他几眼,同样不客气,“不错,干什么的?”
“你们帮主风云师太在什么地方,我要见她。”
“见我们帮主?”话到最后两字,腔调、脸色忽然大变,却是旁边老乞丐从箩筐里翻出半个白面馒头喜出望外地塞进嘴里一口吃了,大胡子乞丐勃然大怒,跳起来给他两巴掌,“你奶奶的,给老子留点!”骑在老乞丐身上左右开弓一顿好打,硬生生撬开他嘴抠出一块,喜滋滋地吞了,这才嬉皮笑脸继续说道,“这位爷是体面人,见我们帮主要交二百五十两观光费,这规矩你该知道吧?”
“我与你们帮主相交二十多年……”
大胡子笑着截道:“正因为像您这样说话的人太多,帮主不胜其烦,才有了这条规矩,我们帮主说了,要真是好朋友,别说区区二百五十两,二百五十万两也不算什么。”
“我没钱。”
大胡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笑容眨眼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滚开了,大爷没功夫陪你消遣!”
“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想清楚了。”
“狗屁!少来吓唬老子,当爷们傻的吗?”大胡子吊着眼睛冷笑,忽然脸色又变,“干什么?叫花子任人打骂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儿你敢动大爷一根手指,明儿丐帮就叫你五马分尸。”
要不是心想着有求于师太,打她手下说不过去,拳头已经毫不客气地落到他鼻梁上了,耐着性子道:“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见面我替你说好话,少不了你好处,如果耽搁了大事,师太饶不了你。”
“大事?”大胡子嗤之以鼻,“但凡来找我们帮主的,不是有大事,就是有急事?你倒说说什么大事,要真有那么回事,告诉你去也无妨。”
沈应沉默下来,能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凌绮的路子走不通,只能灰溜溜回来找她,瞧大胡子露出一副“就知道你在骗老子”的表情,随口胡诌道:“你们帮主的丈夫快要咽气了,想见她最后一面。”
大胡子像被天雷击中,直戳戳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破口大骂道:“放,放你娘的拐弯狗臭屁,我们帮主是个守身如玉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出家人,哪里蹦出来的丈夫?小子,我看你是存心找茬。”
沈应躲开他迎面捣来的一拳,面不改色地道:“你们帮主是出家人不假,但所持之戒不禁婚姻,你才认识她几天,知道多少?此事关系师太名声,要不是你逼问,我也不会说出来。”
听起来越是荒唐,反而越容易让人相信,大胡子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一时拿不定主意,回头踢那老丐一脚,“喂!老东西,你说呢?”
老乞丐抬起浑浊的双眼,茫然瞅瞅,含糊不清地咕哝,“我哪儿知道。”
“哈!这可是你答应了,出了事你顶着。”找好退路,大胡子斜着眼对沈应道,“你别以为老子好糊弄,老子亲自带你去找帮主,要没这回事,叫你三刀六洞、有进无出。”
沈应把头轻微一点,刚走没两步,那大胡子就反悔了,身子一歪倒地不起,哎哟哎哟捧着肚子满地打滚,有气无力地道:“不行了,不是我不带你去,实在是没力气走路,老子三天三夜没碰过粮食,要是有一口吃的就好了。”
“你刚刚吃了半个馒头。”
大胡子躺在湿漉漉的地上耍赖,梗着脖子叫道:“那是馒头吗?你眼瞎吗?那明明是石头!石头也能吃?你吃一个给我看看,哎哟我的老天爷,可饿死我了。大哥,不,大爷,皇帝还不差饿兵,您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替你干活吧?还有,你看看我爹,他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万一我走后,他没人照顾,饿死了怎么办?被人家欺负了怎么办?我也很为难啊,要不这样,您请我们吃一顿,肚子饱了什么事都好说。”
沈应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刁滑,他敢打赌,要是吃饱,这叫花子保管溜得比兔子还快,“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大爷您不知道,我们丐帮高手如云,如果没有人引见,会被当成刺客打死的。”
“我身上没带钱。”
大胡子白眼一翻,“大爷您这就不地道了,瞧您这身打扮,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几两银子对您来说算个屁呀,银子王八蛋,花了咱再赚,扣扣索索可成不了气候。”
“等见过师太,你跟我一起回去领赏。”
“不干,不干。”大胡子惫懒地剔着牙齿,“你们这些有钱人心眼贼坏,见过帮主大爷就是屁用没有了,到时候还不翻脸?跟你回去领赏?领板子还差不多,大爷才不会这么笨哩。”
沈应二话不说,提脚把他踹倒,踩住胸膛噼里啪啦给他几个耳光,大胡子蒙了片刻,抱住他腿,死了亲爹一样大声高喊“打人啦”“杀人啦”“老东西快去叫人”,沈应咔啦卸掉他腕骨关节,抓住他头发提起来,一膝盖顶得他七荤八素找不到北,一记勾拳打落两颗门牙。
“别打了!别打了!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乞丐大声惨叫。
沈应冷冰冰地道:“贱骨头!再耍花样,我杀了你。”
被他杀气腾腾的眼神盯住,大胡子像毒蛇面前的青蛙似的心头打颤,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大爷息怒,息怒,小人就是跟您开个玩笑而已,这就带您过去,这就走,哈哈,这边请。”
沈应松开手,大胡子学乖了,老老实实在前领路,没事人似的一面走一面聒噪不停,热情洋溢地介绍,“这是钱夫子家,钱夫子今年八十多岁了,学问大着呢,当今县太爷就是他的学生,咦?门前怎么挂着白布?那披麻戴孝的不是钱老头儿子吗?钱老头不会归天了吧?哎哟哟,又有好吃的了!”他两眼放光,琢磨着一会儿叫哪几个兄弟来吃好的,抹去口水继续说道,“这个桥是陶掌柜捐的,有钱人呐,这么大一座桥不知道花去多少银子,分我一半我就知足了。”
沈应心头一动,“前不久丢了女儿,是不是他?”
“对对,就是他。”大胡子幸灾乐祸地偷笑,“听说他那个女儿生得花容月貌,上门求亲的不知多少,陶掌柜挑花了眼,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结果倒好,白白便宜了淫贼,呵呵,笑死老子了。”
“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大胡子矮着身子露出讨好的笑容,忽然眼睛一亮,右手拢在耳边,指着一户门前竖着篱笆的人家低声说道,“那是郑寡妇家,别看她样子正正经经的,其实就是个骚浪淫材,跟县令儿子不知搞过多少回,有一次我瞧见她一边推磨一边撅着屁股让人家弄,哎哟我的亲娘哟,那屁股就跟一盆白花花的豆腐似的,啧啧,真想抱住吭一口……”
“范公子好像很喜欢这种人妇。”
“可不是么。”大胡子擦掉嘴边口水,意犹未尽地叹道,“老天爷保佑下辈子投个好胎,家里有个当大官的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跟谁睡就跟谁睡。”大概是在幻想当上衙内之后的风流快活日子,大胡子埋头赶路闭口不言,走过脂粉香浓的烟花巷,拐了三个弯,在一处荒僻的大院门前停住,弓着腰谄笑,“到了到了,帮主就在里面。”
沈应打量这处围墙倾圮瓦上长草的破败院落,连大门都没有,大胡子觉得脸上无光,缩着脖子笑道:“这是临时总坛,临时的。”门前有八个像模像样的乞丐把守,大胡子上去打招呼,其中一个守卫看了沈应一眼,然后进去通报,不多久出来招手让他们进去。
“这里原是大户人家的府邸,后来听说闹鬼就荒弃了。”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刚迈过门槛,背后大门忽然闭拢,一个威严的喝声传来,“哪个不长眼的,来我丐帮找事?”话音未歇,左右房屋涌出几十个乞丐将沈应团团围住,一行鹑衣百结的八袋护法九袋长老越众而出。
“大长老。”大胡子一把抱住中间一个乞丐大腿嚎啕大哭,“您可要给弟子做主啊,弟子差点就见不到帮主,见不到各位长辈了。他,”大胡子愤怒地一指沈应,“不但无故殴打弟子,还辱骂我们丐帮、羞辱帮主……”
“是你!”
沈应朝瘸腿老乞丐丐帮大长老拱手,“在下有急事求见师太,烦请通报一声。”
瘸腿乞丐黑着脸骂骂咧咧道:“娘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应还没开口,大胡子抢着道:“他侮辱帮主,还说我们丐帮个个都是废物,要登门挑战我们丐帮……”
“闭嘴!”大长老一巴掌把他抽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视半晌,不情不愿屈膝跪下,周围丐帮子弟呼啦啦全部跪倒,齐整整爆出一声震天喝吼,“姑爷!”
沈应油然生出被人敲了闷棍的感觉,原地愣了半晌,“你们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