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觉得不甘,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愤怒。无声的抽泣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人也不劝慰萧然,只是坐在满是虫蚁的地上静静地看着萧然。他理解萧然,因为他当初也是这个样子的。先是满怀希望,然后希望变成怀疑,再然后怀疑变成绝望,最后连绝望都没有了,只有心死。像地上的鼠蚁一样不知是死还是活的待在这里。
萧然忽然扑在牢门上,一边大力摇动牢门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冤枉啊!冤枉啊!”
狱卒烦了,走了过来。
萧然道:“大哥!求你替我向大老爷说一句,我冤枉啊!”
狱卒手里拿着一条藤条长鞭,将鞭子举过头顶转了个圈,然后猛的一抽,鞭子在空中打了旋儿,而后发出“啪”的一声爆响。
“他妈的,鬼哭狼嚎什么?”狱卒骂道,“再敢烦老子,小心老子手里的鞭子!”
“大哥,我只求你替我向青天大老爷传句话,我是被冤枉的啊!”
“爷爷哪有那功夫!不给你点厉害的看看你不知道害怕!”
狱卒打开牢门,与萧然同在一个牢房的人忙躲到了墙角。狱卒手举藤条鞭,就要往萧然身上抽落。但狱卒的手却被一双更大、更有力的手握住了。
抓住狱卒的手的就是把萧然抓进来的那个兵长。
狱卒见到兵长,满脸堆笑,道:“哟,赵主簿,您怎么来了?这小子不听话,我教训教训他。”
赵主簿怒骂道:“放你妈的臭狗屁!谁让你打萧公子的?”
狱卒疑惑地说道:“不是您说这家伙得罪了……”
狱卒话没说完,赵主簿一个巴掌就扇在了狱卒脸上。赵主簿的巴掌力道极大,将狱卒打倒在地,狱卒脸颊肿的老高,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赵主簿将脸转向萧然,立刻又变了一副嘴脸:“哎呀,萧公子,你受委屈了。总之都是我不开眼,得罪了萧公子你,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萧然不明白这又是搞什么鬼,但赵主簿竟把萧然带出了牢房,而且带着萧然又是吃饭又是洗澡,还给萧然买了一身丝质长袍。
“收拾”完萧然后,赵主簿将萧然带到了一座高门大户前。
萧然抬头一看,高悬的匾额之上写着三个大字——知州府。
知州乃是封疆大吏,是江宁府的最高行政长官,整个金陵城包括周边一些小城都属于江宁府。萧然不明白赵主簿把他带到这里干嘛。
更让萧然想不到的是赵主簿竟将他领进了知州府!
萧然心里虽然又是惊惧又是疑惑,但知州府的豪华还是让他忍不住赞叹。
什么叫高门大户,什么叫廊腰缦回,什么叫檐牙高啄,萧然这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以前他见过的豪宅别墅,跟这里一比那就是猪圈啊!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萧然被赵主簿带到了一座小院之中。
说是小院,其实也不小,院中假山流水,亭台榭阁一应俱全。
“小姐,人带到了。”赵主簿躬身对着最大的一间屋子说道。
“知道了,下去吧。”怜儿走出来对赵主簿说道。
赵主簿一走,萧然就松了一口气。
“哎呀呀,原来你并不是十分丑陋嘛。”怜儿绕着萧然走了一圈。
“什么叫‘不是十分丑陋’?我是十分英俊好吗?当年吴彦祖见了我之后差点自卑的退出娱乐圈,难道这种事情我也要跟你说?”
“吴彦祖?那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我弄到这里到底要干嘛?”
“我家小姐要见你。”
“秦可卿?她在这里?”
“废话,我家小姐是知州大人的独生爱女,不在这里,难道像你一样住破庙吗?”
秦可卿竟然有这样的背景!怪不得那些色狼们一个个看着她光流口水但却没一人敢对她用强,原来她老爹是这里的一把手!另外,怜儿怎么知道我住在破庙?难不成我坐牢这事跟秦可卿有关?萧然想到。
“进来吧。”怜儿对萧然说道。
进到房间,一个妙龄女子起身盈盈对萧然施了个万福,贝齿轻启,言道:“萧公子。”
声音婉转,分明就是秦可卿。
秦可卿“才”绝不绝萧然不敢肯定,但这个“貌”绝对当得起一个“绝”字。
有多“绝”萧然形容不上来,但想来沉鱼之西施,落雁之昭君,闭月之貂蝉,羞花之玉环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幸好萧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虽感惊艳,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此番将萧公子请来,冒昧了。”
萧然听到秦可卿嘴里这个“请”字,心中愠怒。搞了半天这一切竟是秦可卿暗中指使的!但萧然又不敢得罪秦可卿,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又被投进大牢。只好满腹怨气地问道:“你花这么大功夫找我来什么事?”
秦可卿道:“是这样,前天公子吟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四句诗蕴意深远,故而我想将其收录入集,只是未得公子首肯,又不知萧公子姓名。所以……”
萧然心里对秦可卿更加鄙视:原来秦可卿才女之名竟是这样得来的,将别人的诗文掠为己有!
萧然冷笑道:“何必问我姓名。”
秦可卿道:“这是萧公子你的诗,自然要署萧公子你的名字了。”
“这可不敢!为了一个名字把命丢了,不值!”
“公子何出此言?”
萧然见秦可卿还在装腔作势,再也忍耐不住:“姑娘可知我是从哪里出来的?牢里!我本是奉公守法的小人物一个,但就因为那天晚上对出了姑娘的绝对,念了几句破诗,结果差点死在牢里。你说我还敢在你的诗集上署我的贱名吗?!”
秦可卿道:“这些事情我却不知。是谁把你抓进大牢的?”
“便是领我来这里的赵主簿!”
怜儿将赵主簿叫了进来,问道:“这人犯了什么罪?”
赵主簿“这……那……”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可卿道:“正所谓文如其人,我看过萧公子的诗,倒不像歹人。不过……不过世事难说得很,你照实说就好了。”
赵主簿混迹官场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一等一的。
“小姐您饱读诗书,您说萧公子不是歹人,那萧公子就必然不是歹人了。”
萧然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可卿,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官二代竟然有这样大的能量,她说一个人不是歹人,那人立刻就不是歹人了!
秦可卿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凡事还是查查清楚的好。”
赵主簿脑袋捣的跟捣蒜锤子似的:“小姐教训的是,我这就去!”
赵主簿一走,秦可卿就对萧然说:“萧公子你放心好了。他说会查清楚,那就会查清楚的。只要你是清白的,官府还能冤枉你吗?”
萧然听秦可卿话说的幼稚,方知秦可卿完全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姑娘,也知道这件事情查不查的清楚根本不重要,秦可卿说什么才最重要!
这下不用秦可卿问,萧然自己就说了:“我叫萧然,我念的那首诗名字叫《悯农其二》。”
说道这里,萧然脑袋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副可笑的场景:千百年后,学校里的学生摇头晃脑地背诵:“《悯农》,作者萧然,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不知道李绅知道这件事情后会作何感想。
“其二?”秦可卿说道,“难道还有其一?”
“有,怎么没有。”
“不知公子可否……”
“可以,当然可以。第二首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秦可卿沉默半晌,突然开口说道:“萧公子才高八斗,巧思善言,又深知百姓之苦。何不出仕为官,造福一方呢?”
听到秦可卿的话后萧然自己都笑了:就这两首诗,他家那里三岁小孩都会背。这就算才高八斗?那十四亿中国人中最起码得有十三亿九千九百九十万都是才高八斗了。
“公子何故发笑?”
“我不爱当官。”萧然只好这么解释。
“公子真乃高洁之士。功名利禄对公子来说唾手可得,可公子却……这等胸襟气魄,诚可贵也。”
萧然只能苦笑。他倒是不想高洁,没机会低俗啊!
“我听怜儿说公子居所较为简陋……”
“什么较为简陋!”怜儿在一旁咋咋呼呼地说道,“简直破的要死!”
“怜儿!”秦可卿嗔怪怜儿说话太直。
“不用怪她,本来就是。”萧然说道。
“这就更难能可贵了。”
萧然无可奈何的作为在秦可卿嘴里简直成了圣人一般的行为!
就在萧然高尚的都要发光的时候,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起来。
秦可卿低头看着她刚写下的“春种一粒粟”并未听到。
怜儿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这位‘淡泊名利’的大才子饿了。”
秦可卿脸色一红,说道:“都晌午了。不好意思,耽误公子时间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啊!但萧然却不敢走!牢房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还有一首诗,也要请姑娘你品鉴斧正的。”
秦可卿道:“不敢。”
萧然沉吟片刻,说道:“这首诗比较长,名字叫《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说道这里,萧然陡然住口不语。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一首《悯农》就让秦可卿如此痴狂。这首《春江花月夜》号称“孤诗盖全唐”。张若虚也凭借这首诗“孤篇横绝,竟为大家。”要是留个悬念,还怕秦可卿不主动找自己?
果然,一向文雅的秦可卿急不可耐地问道:“公子何故停下了?”
“其他的忘记了。”
“那你可一定要想起来!还有,想起来一定要来找我!”
“只怕不行。”萧然为难地说道,“我身在囹圄。哎……”
这个时候赵主簿回来了,也听到了后面秦可卿和萧然的对话,道:“小姐不必担忧,下官已查清楚了,萧公子品行高雅,是被人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