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没雪，只漂泊着几点枫叶似的三角。
空中虚无一片，可偏偏有人看见了雪。
修成法相八十年来，斩断气龙，破道后的头一遭。
宛若实质的雪。
她说那是雪意。
雪意能压三更。
也许嗤笑，也许讥讽。
偶然路过，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依旧风平浪静，湖面安稳度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来了。他手里拿着把刀，锈刀。和其他经过的人不同，他的目光锐利，方向笔直。
人没开口，刀已先出鞘：“在下，使刀的。”
先来的人仍看着湖中，背后断剑铮铮，淡淡道：“粗浅是个剑修。”
“你在这湖边已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你怎么会知道？”
“我两个大时前便到了。”
“方才在对岸钓鱼的人是你？”
“不错。我独钓了一上午，终于等来了一条大鱼。不料却被一道无妄剑气坏了好事，一番心血尽付诸东流。”
“可惜。”
“你扰了我的鱼。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你居然还不肯走。”
“那鱼对我有恩，我不得这样做。”
“你是与我有仇。”那把锈刀顿了顿，又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雪。”
“今天不过十月。”
“可雪意已浮上湖面。雪意已经近了，落雪不过二月之间。”
“你想做什么？”
“斩断这雪意，无华之意。”
锈刀应：“这处天地界，剑修最高境，是御剑而行。”
断剑答：“上天下地，刀修最高境，唯有破碎刀锋一途。”
“你已达到？”
“勉强可为。”
“若你我同时出手，以为谁可斩断这雪意？”
“雪意初生，杀之不详。”
锈刀吐气：“江海阁主，你欠我一个人情。你退去吧，我不拦你。”
“你知道我？”断剑微微皱眉，“那你也一定知道，今冬的雪意此刻就在那条游鱼身上。杀之，这三重天人间界今岁无冬。放之，龙成大海，万国安康。”
“你总算说了实话，你今日来，便是要夺这三重天的雪意续刃。”
“你要以雪意除锈，也直言便是，何必吞吞吐吐。少白君，你这样的大修士，难道真的在乎那三重天蝼蚁的死活？”
“很好。”断剑拊掌，“没想到你破道后也躲到这儿来，风暴主，咱们扯平了。”
一刀一剑，相距十里。
天空遥遥几点神鸟仙音，二人声音就在耳畔。
两名修士伫立平湖两侧，同时祭出元神法器。吐息之间，风云色卷，齐齐托出境界法相。
恰在这时，死寂的湖面突然有了异动。
——是那条衔着人间雪意的游鱼醒了。
一鱼出而满湖冰碎。
刀剑落下天下皆白。
一剑成空，一刀亘古，又是万年，又是万年。
等到二人意识过来，湖中已空空荡荡——那一岁的雪意不知何时逃去。
今夕何夕，人间冬已至，千家万户时。
为了争一条小小的游鱼，他们拼海枯，斗石烂。为了取这一岁的雪意续刃除锈，他们耗掉了自己好不容易养回的大半寿元。
真仙亦有命，人间沧海桑田。
二人相隔一季，对视惘然，握刀剑的手中竟有了些许颤抖。
好一场豪赌，没有赢家。均不告而别。
人间失箸。
六重天江城子，维持近万年的和平就此打破。
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很少人知道，便是元婴大能也猜不透，那两名法相境修士消失不见，都是去寻那条小小的游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