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怀着困惑下山,已经是第六次了。
“那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若是林鱼给他留个口信,说他以后不再来,有事要出宗,随随便便一个理由,他也能心安许多。
但是什么都没有,一场似乎早已注定的不辞而别。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语言就是那些毫无章法,凌乱杂乱的剑痕。所有的喜,怒都被包含其中。
林鱼不堪受辱,自己惨败给过去手下败将的事实,所以赌气逃走?周启总觉得那站在剑痕另一头的家伙,不是这样的人。
周启心底多少还带着些感恩,如果说是玄庆和玄爽给他启蒙,传了他剑法,那就是林鱼的指点引领他真正走入了剑道殿堂。
他起初得了形,现在得了神。
若是就算是碰上天魔星那把慢剑,周启也有自信一掠锋芒。
“被剑锋所留下的时间,这种力量……”周启近来对剑道的感悟,也唤醒了他曾经的恐惧,他似乎明白了一点更深的奥秘,至简的道理。
“林启,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不去山上看风景了?”
“今天天气不好,不看了。庆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些时间比起担忧那天魔星,周启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剑江湖中,此时才意识到玄庆的神态有些虚弱。
“庆师兄,你怎么了?”
“前几日掌教刚刚召见过玄智师兄,还有玄尘,玄烟,你猜是为了什么事?”
周启没立刻回答,玄庆说他累了,之前某次行动的旧伤还未痊愈,这一次需要更长的时间闭关。
等到夜深,周启取出倦灵书,犹豫再三还是念动了口诀。这城北宗宗门重地,阵法禁制犹如套娃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稍有一个疏忽,就可能惊动藏在背后的大人物。
所以周启也只敢专心练剑。
但今天他有不得忍下去的冲动,将法典反扣朝下,将心念传了过去,人一眨眼出现在那空荡的书中世界。
在身前不远处,一个长发及腰的俊秀面容双足凌空,缓缓移了过来:“器灵见过主人。”眉心一点明月光,却是光彩照人。
器灵林夜薇听完周启的话,摇头道:“此人身上因果已失,我找不到他。也许主人也不必再找了。”
“你知道我要找谁?”
“主人是要找那个与你练剑的年轻人。”
“他已经离开城北宗?”
器灵林夜薇不置可否,连她也感知不到,起码在这山峰方圆五里,并无那人的气息。
“好吧,辛苦你了,退下吧。”
周启修炼了一夜,从书中世界踏出,带着剑上了屋顶。他今天没有再倒练剑法,只看着那山巅走神,仿佛又回到了来这座小山的第一天,稀罕仰头观望的场景。
到了中午,玄庆没有声音,门外却有一个稀客上门。
是久违的内门摆渡使玄爽,在他身后是一个仙苗,周启还记得他的面孔,两人互相问候。
“小子,你还真有脸赖在这里。玄庆人呢?”玄爽不是来找周启,直接说道,“让他立刻出来见我。”
周启知道玄庆修炼要紧处,轻易不能出关,并未照办。
玄爽猜出了一二,眼光落在他身上:“你来这儿多久了?”
“两年过半。”
“学到了什么,方才在屋顶唱歌?”
周启如实道:“是我近来自创了一式剑法,刚才想着入迷。”
“哦,什么剑法,耍来瞧瞧。”
玄爽对剑术颇有兴趣,周启跳下来演了一遍,他啧啧嘴:“这不就是我教你的城北宗七剑,你小子是昏过头了,这也敢说是自创?”
周启一笑,却没反驳。
玄爽也不在意,只是哂笑。
玄庆这时从草庐中走出来,脸色跳了一下:“玄爽师兄,这小子的剑法已经远胜过你了,你竟还没看出来?”
“超过我,哈哈哈,玄庆,你可真会开玩笑,你多久没见识过我的剑了?”
玄爽只当玄庆在开玩笑。
周启抱拳道:“我的剑法都是两位大人教的,徒弟永远也追不上师父。”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玄爽见玄庆神情,眼神眯了半下,“既然庆师弟你有伤在身,那我今日就不打扰了。”
“恭送师兄大人。”
玄爽走后,玄庆气势顿时塌陷,周启连忙上前见他扶起。
玄庆吐出小半口金血,周启又惊又讶:“师兄你伤重到这个地步,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玄庆示意周启不必自责,扶他到山顶的亭子旁坐下,对着那下方深渊,静静出神。
周启摸不着头脑,玄庆不急着疗伤,在这儿发呆?
“庆师兄,我扶你回屋去吧。”
“再让我看一会儿。”
“这句话是我多心了,师兄你和玄爽好好的,怎么闹掰了?”
“玄爽如今要人有人,要灵石有灵石,哪里还看得上我。”
“那是玄爽有眼无珠。”
玄庆一笑,也不在意。
周启就侧立在他身后。
玄庆思索片刻,终于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递到周启手上。
“林启,接下来的话我只对你说一遍,我现在神海有损,但不久就有一件必须做的艰难事情,只有用些不得已的法子来渡过这一劫了,这是我炼丹需要的材料,都在后面的草药铺里你替我取来,还有一些不够的,烦你出门一趟去找我的师兄师姐,名单我都列好了。”
“庆师兄,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就一起开口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最后请你去找一趟玄尘师兄。”
“好。”周启看了一眼材料,不由心中一突,这里头多是不详之物,杀孽极多。知道情况危急,不敢怠慢,连夜为玄庆准备材料,出门一趟匆匆回来,全都送入他的练功房中。
做完这一切,累得躺倒在墙边。
整整十天之后,玄庆才破关而出,脸上气色大好,比起刚入关时不是同一个人。
周启喜道:“庆师兄,你伤势大好了?”
玄庆笑道:“林启,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我哪能好的这么快。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是三年前的今天。”
“天天练剑日子都忘了,你来这儿已经整整四年了。去把树下埋的那坛酒给我挖出来,咱们今天把它喝了。”
周启挖出那坛酒,芳香扑鼻,嗅一口就要先醉倒。
玄庆笑道:“这是我深入筑基六层时酿的,到今日也有整整二十年了。还不喝,可真就浪费。”
周启觉得今天的玄庆是不对劲,但没多想就照做两人喝着好酒,一醉方休。
醒来时,天旋地转,也不知到了哪里。
周启起身一看,才发现不见了玄庆的人影。
他起初以为玄庆是回房,或者出门去了,进屋一看,那架子上的法器全都空了,这才清醒。
掀开屏障,墙壁上只有一封灵气书写的信,看痕迹至少也有十日。
“林启,天魔星大开杀戒,整个大沼泽都无宁日,我要随宗门去斩杀这个魔头,这三四年内大概都不能回来了,我虽看破了修行,但这件事修道之人千万推脱不得。你好生替我守住这山门,五年等我不着,可速速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