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把擒火变作三寸大小，收回掌心。
当下随玄爽两人离开浮桥，沿水岸直行，那处铁锁浮台傲然立于最高处。
他们来得最迟，无论是各路蒙面的摆渡使，还是备战月余的仙苗，束手呆坐，将这小小浮台挤得满满当当。
这三人的踏入立刻引来众多眼神，都是惊奇和稀罕。
“林启，这儿呢！”
周启转头一看，林晗和林虎在百步外冲他招手，一个笑靥如花，一个撅着厚嘴唇，嘟囔着：“小晗，别理他。”
玄庆也听见了，挥手道：“去吧，不要走远，马上就要开始。”
周启踏着浮云跳上去，林晗上前一步，先握住他的手：“林启，你昨晚去哪儿了呀，我好担心你，还有林虎。”
“昨天烟大人没留你吗？”
“没，她说到了这会儿，练得多忘得也多。和我叮嘱了一句，就踏进云里走了。我一晚上都是自个人和自个儿练。”
“这做法倒是像她。林晗，你得了烟大人的真传，好好发挥，没问题的。”
林晗乐了：“林启，这是你说的，我信了。”
林虎看周启满身都是尘土，瞪大眼睛问道：“你这灰头土脸的，是不是摆渡使大人打你了？林启，你得学学我……咦，你手上拿的什么？”
“哦，这个呀，两位大人怕我摔死，刚教我怎么拿剑来着，这是防身的玩意。”周启也不掩饰，就把擒火从掌心拔出，像是拔出了一团野火，炽焰腾空。照得众人手中的凡铁宝剑，都是黯然。
“这是……能大能小，仙家法器！”
“林启，摆渡使大人竟然给了你这样的好东西，天呐，这剑可真漂亮！”
林晗惊叹声里，周围的仙苗们都投来艳羡眼光，惊愕更大于惊奇。也忍不住凑近些，想要再多看一眼也好。
周启这时收了剑，一脸自然：“爽大人带来了百兵壶，里面藏着千般法器，百种奇兵，我这只是随手抽出来一件，还不算最好的呢。那阵仗，你们见了也要叫声彩。”
周启寥寥几语，林晗被说得心动：“百兵水壶？我听烟大人说过，这是城北宗的至宝，平日里没有掌教的法旨，寻常弟子见一面都难。”
“林启，你是说了什么呀，两位大人突然对你这么好。”有人问。
“你们自己去问吧，这还是我头一回下船，哇，原来船下的风景这么好。”
“好呀！”林虎这时叉着腰叫起来，“林启，你也太没义气了，这种好事不帮我们求一件，亏我们还时时想着你。”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咱们不帮谁帮咱们？有这样的宝贝，你该帮我们都讨一个。”其他仙苗这时一张张嘴接连嚷着，周启被困在唾沫中心，一时逃也逃不掉。
林晗忙上来，推开众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那又不是林启的百兵水壶。林虎，这都要大比了，你也少说两句吧。”
林虎带着怒道：“小晗，你犯不着！”
众仙苗还在附和着
周启打断说道：“各位，这一次仙苗比试很重要，只能进不能退，你们都要努力。若是碰上了我林启，也不必留情，缺了残了我自己认。”
“林启，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大家又不是仇人。”
“是啊，这话也太伤人了。”
林虎被周启这样的口气逗得生气，上来敲了他一拳：“还要你这家伙教我？可别给咱们羊八村丢人。”
周启没了兴致，肩膀撞开他，看也不看林晗，回到玄庆身后去。
玄庆目光从他眉间滑落，也不多言，就静静立在原地等候。快要开锣时，忽然问道：“小子，你倒是很有信心，光是靠运气，可挺不到最后？”
“有那么一点。”
“那七剑都记清楚了？”
“不记得。”
“那你上去就是寻死。”玄庆淡淡道，“方才咱们来前，玄智师兄用玉音传了这次的规矩，你没听到，我再单独与你说一遍。这次考核有三不限，获胜手段不限，比试时间不限，总的轮次不限。”
“每一轮但凡是活着的，就两两分组，打，往死里打，直到决出七个名额。这七个人里再分名次。”
“哦。”周启喃喃说道。
“也就是说，这里所有的人，不管仙根好坏，最多只有七个人能活下来。”
“那若是有人假打，不肯出真本事呢……”
“你以为城北宗的摆渡使是好糊弄的？你们的小心思，能瞒得过这里的谁？这头一道门槛，考得就是诚意，愿意为了进宗门付出性命，杀魔斩仙的决意。没了这一条，谁也进不去。”
“我懂了。”
“可也晚了。”
“庆大人，我回答你之前问我的事，这城北宗七剑好，太好了，能救我的命，可真到了生死关头，靠得是本心和反应，这一会儿强学的东西，能使出一两成就多了。”
玄庆被周启这样老成的口气冒犯到，但他此时流露出的，更多的还是惊奇。周启的身上，有着与仙苗迥然不同的镇定，这个从小山村走出来的少年，隐隐给人的感受却是，他曾经无数次死里逃生。
玄庆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这么大点的孩子能经历什么，杀只牛杀只猪就算不错了。
仙音如鼓。
橘壶渡口的仙苗大比，在云雾的幻变中开始了。
仙苗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去抽签，决定这一轮要面对的对手。
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没嗅出这次考核里的血腥味，没有理解那“三不限”内的残酷，甚至还有天真者以为随便上去逛一圈，打一套长拳蹲几个马步就可以结束了。他们还不会想到，这时候脸上洋溢的欢笑，释然的轻松，很快就会转变成嚎啕的大哭，发自肺腑的绝望。
当然也有神情愈发阴沉的，他们只不过加剧了连日来的坏念头，对于这莫名的前途充满了不安。
误入这歧途窘路，醒悟时却如箭在弦上，发不发尽在他人舌间。
林晗去抓球时手都在发抖，还是林虎替她拿了一个。
“小子，你自己的命，你自己去挣。”玄爽来了一趟，又干脆利落地甩手
周启走到台上，大约是他手底的赤剑太过惹眼，那内门摆渡使多看了他一眼：“你就是那林启？”
“是是。”
“抽吧，别坏了智师兄的兴致。”
周启把手伸进黑箱，抓出一个灵气化作的小球，看也不看就丢进空盆里。
很快，这五六十个人都完成了这个步骤，比试前有三个人他们的实力太弱，直接被宣布放弃了这个资格。这三个人被送到何处，只有天知道。
玄智从玄爽手里收回百兵水壶，便就撒手离去，总裁判的活儿自有人干。他只要藏在幕后，静静欣赏就足够了。
且别说玄爽那张黑脸，众仙苗瞧见他肩膀上突然蹿出的那黑头斑点蜥蜴，心头便是一阵哆嗦。这个摆渡使动起怒来，比那些山鬼更加暴虐无情，以后进入城北宗绝不能得罪。
方才还喧腾的人群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那是玄爽在最后训话。
“你们想拜入城北宗，成为仙门弟子？”
“是。”
“为宗门立功，解难？”
“是。”
听着那一声声干脆的回答，玄爽始终阴沉的脸，像是要把每个人都看透。他巧妙地控制着气氛，有人忍不住咳嗽了声，立刻憋了回去。
他笑声里的东西很明显，和昨日已经完全不同：“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别以为轻轻松松，敲敲打打就能结束。今天，是真正的生死之战，都给我拿出看家的本事，活下去才有资格说那个‘是’字。死去的人就说不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