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仓在赌坊中见过他的手段,知道他的目光中有古怪,若被扫中,非缺胳膊少腿不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饶命,饶命。“心中犹豫,要不要出卖那个便宜师尊?便觉左手胳膊一痛,顿时心胆俱裂,”啊“的一声,哭了出来,叫到:”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忙伸手去摸,只觉肩膀处火辣辣的疼痛,却手臂还在,不由大喜。
那青衣文士一怔:”护身法宝?”眉头一皱,便要再次出手。
正在这时,屋外有人冷冷道:”堂堂魔尊,对一个小孩下手,不怕被人笑话吗?“
那青衣文士和驼背老头身影一闪,已从屋内消失。
金满仓死里逃生,快步抢到门口,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四条人影当空而立,两两相对,一方是那青衣文士和驼背老头,另一方却是赵青淑和那汉子,心想:“他们怎么回来了?”又想:“他们都受了伤,不是这两人的对手,我得赶快逃命。”
跑回屋里,拿起石盒,放入怀中。这石盒原本黑色,又被火烧过,蒙了一层灰炭,丢在火堆旁,谁也没注意,便是看到了,也只以为是一块焦炭,却绝计想不到,这正是他们费尽心思要争夺的石盒。
金满仓走到屋角,搬开挡着木板,露出一道墙缝,他人小体瘦,刚好能钻出去,正要偷偷离开,只听外面赵清淑说道:“你们要找的是我,和这个小孩无关!”心中一热:”她是为了我才回来的,老子这么一走,岂不是忘恩负义?“转身又回到门口。
那青衣文士道:“人说烟雨湖赵掌教,对凡人向来不屑一顾,却对这小孩另眼看待,不知何故?”
赵青淑冷冷道:“关你何事?”
那青衣文士伸手道:“请将东西还来。”
赵青淑指着门口被打碎的水缸,怒道:“刚才已被你们抢了去,还来找我作甚?”
那青衣文士一怔,旁边那驼背老头道:“赵掌教何出此言?我们觉察到灵力波动,这才赶来,却是刚到,何曾抢走那东西?”
赵青淑厉声道:“装模作样!”
左手平摊,掌心凭空多了一件东西,像是一截发焦的枯木,右手五指虚悬,置于其上,灵力流转,焦木通红如火,浮现出七根红丝,左右延伸,化作弦绳。
竟是一具古琴!
那青衣文士踏前一步,沉声道:“素闻烟雨湖凤凰定天诀天下无双,米某领教了!”双目精光闪烁,两条小龙在双眼中游走,望向老妪,直欲飞出。
那汉子大声道:“且慢!两位尊者,赵掌教,我看此事颇有蹊跷,大家最好先说清楚,再动手不迟。”
那青衣文士早已认出他,冷冷道:“艮山殿掌旗使,你怎会和她在一起?”
那汉子听他声音虽冷,但对自己并无杀意,心道:“是了,古临风怕被责罚,我盗走名单之事,却还没宣扬出去。”忙道:“属下商之行,见过青龙、玄武两位尊者。”心想:“这两人修为奇高,赵师叔身负重伤,绝非他们对手,我只有趁他们不明真相,拼了性命,突然出手,或能阻挡片刻,为她觅得一线生机,但这样一来,我自己多半没命,那也没什么,只是卧底名单还在我身上,说什么也给让赵师叔带回去。“正自思索,该如何当着这两人的面,将卧底名单交给赵青淑,而不让他们起疑心,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你带那个孩子先走,我拦住他们。“却是赵师叔在神念传音。
那自称商之行的汉子刚要摇头拒绝,只听那赵青淑怒道:”好啊,原来你竟是魔教中人!“反手一掌,打在他胸口,将他打的飞了出去。怕他不愿抛下自己,又传音道:”名单要紧!切记!切记!“
商之行强忍悲痛,趁势飞到门口,一把抱起金满仓,向山下飞遁而去。他知道这两人修为极高,不敢从空中逃走。
那两人冷眼看着,却不追赶。商之行飞出十丈,忽然撞到一堵无形的墙,被弹了回来。原来四周早已被他们布下了禁制。
赵青淑右手拂过焦木古琴,发出”铮“的一声,跟着一道闪电飞出,落在身前三丈处,却不消散,反而越凝越亮。
商之行倒飞回来,正好撞向那道闪电。
那青衣文士和驼背老头齐齐变色,喝道:”不好!“一人双目喷光,化作两条小龙,张牙舞爪,扑向赵掌教,另一人双手高举,猛地弯腰俯身,做匍匐状,从背上飞出一面黑色圆盾,要将他和那道闪电隔开。
赵青淑冷哼一声,右手在枯木上,又重重拂了一下,红光乍闪,空中出现一头虚幻的巨鸟,长鸣一声,去啄那两条小龙,双翅展开,又化作一道羽墙,挡住那黑色圆盾。
与此同时,只见她满头华发,瞬间变白,一根根如银丝般掉落下来,苍白的脸,变得几乎透明,手背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仿佛这一瞬间,她从一个六七十岁老妪,变成了行将枯槁的老人。
那青衣文士和那驼背老头,齐声叹道:”何必!“各自掐诀,催动法术,却终于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商之行撞上闪电。只见那道闪电猛一吞吐,将空气撕开一条缝,将他和金满仓吞了进去。
闪电消失,裂缝不见。
赵青淑闷哼一声,从空中坠落下来。
……
金满仓只觉天旋地转,千钧之力压来,未及出声,便即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过了不知多久,只觉脸上清凉,耳边听到水流之声,缓缓睁眼,竟已天亮,自己躺在一块岩石上,身旁是一个巨大的水潭,那自称商之行汉子正用衣襟沾湿了给他擦脸,
金满仓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商之行笑道:”你醒啦,这里是十万大山。”
金满仓一惊,道:“十万大山?我们......我们怎地到了这里?”
商之行道:“昨晚赵师叔为了救我们,以秘法燃烧生机,撕裂虚空,将我们传送到这里。“
金满仓不知道“以秘法燃烧生机,撕裂虚空”是什么意思,料想定是一种极厉害的法术,忙问:“那她自己呢?”
商之行道:”赵师叔修为通天,自有脱身之法。“心中却十分清楚,即便她能侥幸活下来,也必定落入魔教手中,又想到自己师尊同样生死未知,不禁困惑不已:”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拼了性命也要毁掉?”
金满仓一摸胸口,叫道:”哎呀,我东西掉了。”
商之行向他指背后一指,道:“是这些吗?”
金满仓急忙坐起,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岩石上放在三件东西,一只黑色石盒,一块玉佩,一枚铜钱,大喜,道:“正是。”
商之行道:“这石盒材质怪异,不是凡物,你从哪里来的?”
金满仓心中乱跳,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是我那算命师傅留下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商之行奇道:“算命师傅?”
金满仓道:“是啊。”把自己身世说了一遍。
原来他是一个孤儿,刚生下来就被抛弃,丢在路边,刚好被一个老道发现,带回去抚养。那老道孤身一人,道观又香火惨淡,只好替人算命,赚些小钱,金满仓七岁那年,那老道生了一场大病,撒手而去,从此留下他一个人,替人跑腿打杂,以此度日。
商之行叹道:“你小小年纪,便能自食其力,当真了不起!”
金满仓笑道:“那也没什么。”收起东西,问道:“商......商......商仙长,昨晚那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追我师尊?“
商之行笑道:“你是赵师叔的弟子,和我辈分一样,叫我商师兄便行。”
金满仓大喜,道:“是“
商之行道:“他们是魔教的四大魔尊,那个青衣文士是青龙尊者,驼背的那个是玄武尊者。他们追你师尊,是为了夺回一件东西。“
金满仓问道:”一件东西?那是什么?“抬手在怀里那只石盒上,偷偷摸了一下。
商之行摇了摇头,道:”我也很想知道。“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四周,忧道:”此地虽处十万大山边缘,也极为凶险,我们须得尽快出去。“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隆之声,似有巨物在移动,震的地面微微颤动,商之行脸色大变,叫道:“不好!”抓起金满仓,飞身钻进背后的丛林之中。
他神色焦急,贴地而飞,犹如水中的鱼儿,灵巧的穿过狭窄的藤蔓空隙,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树枝、枯木、岩石,只片刻间,便已攀上一座山峰,在一道陡峭入云的悬崖上停了下来,将金满仓放下,低声道:”趴下!”自己也俯身卧倒。
金满仓趴在他身旁,向前方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远处一座山峰,左右摇摆,仿佛长了脚似的,飞快的向这里“走”来,所经之处,无数碎石、落木滚下,其声隆隆,殊为可怖。
金满仓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商之行道:”不要出声!“
不一会儿,那座“山峰”已然“走近”,露出真容,竟是一头巨猿!这头巨猿身高不下千丈,浑身藤蔓缠绕,头顶和双肩处,因漫长岁月,石土累积,竟长出了一片茂盛的丛林。它双目微闭,犹似尚未睡醒,偶尔眼皮微抬,露出一对巨眼,精光闪闪,犹如两颗太阳。
两人屏气凝神,不敢稍动。
巨猿在那大水潭边停下脚步,弯腰捧手而饮,只几下便将那潭水喝的见底,接着直立而起,抡起两座小山似的拳头,在胸口捶打了几下,“咚咚咚”犹如天雷响起,震的飞鸟走兽,没命逃窜,这才长啸一声,转身向远处走去。
等那巨猿背影消失,震动停止,又等了半个时辰,商之行才站起身,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金满仓问道:“商师兄,那是什么东西?”
商之行道:“传闻十万大山中,有一头通天巨猿,名为’莽苍‘,身高万丈,可伸手揽月,俯身搬山。但这’莽苍‘向来待在大山深处,却不知何故跑了出来?”刚才那巨猿体型虽大,却与传说中颇有出入,又不知何故?”
日落时分,两人终于走出大山。
金满仓心像:“便宜师尊让我拿着玉佩去掩月山,却不知道这姓商的去什么地方?要是能和他同行就好了。”问道:“商师兄,你去哪里?”
商之行道:”我陪你去掩月山。”
掩月山乃烟雨湖下属仙门,实力颇强,他原本便打算去那里,否则也不会跑来金山镇了。到了掩月山,再联系混元宗,让他们派人前来接应,比起他孤身一人回去,要稳妥的多。
金满仓大喜,道:“那太好了。”
两人翻上一座山坳,望见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横流而过。金满仓叫道:“那是莽苍江。”想起赵青淑曾向他打听过长宁府,问道:“商师兄,掩月山离长宁府不远吧?”
商之行道:“不算远。”
金满仓道:“那咱们坐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