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一个人,总会有点不适应的。而太姥姥的离世,对王露的影响仍旧不小的。
这天,他早上出门,走到门口想到,那块红布没戴,他问母亲:“妈,那红布放哪了?”母亲没来得及回答,阿婆就先说了:“没事的,小孩子不用戴了。”王露是很疑惑的,他在学校也见过不少家里有人去世的,他们都是戴黑布的,为什么就自己戴红布?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能戴,都会戴,就自己不用戴?一瞬间王露的脑子里塞满了问号,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弱弱地答应了一下。
王露感受到,从火化之后,家里对太姥姥的哀思的人可能只剩自己一人了,所有人都回归了正常,甚至连这样的仪式感,都已经抛在了一边。可能这就是孩子吧!那样的单纯,那样的天真,对自己好的人,会永远的记在心里,对自己不好的人,也会永远的记在心里。
露露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看着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人,一切都是那么的开心美好。操场上满是在那追逐打闹的小朋友,有的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直跑,直到上课,有的则跑了一会,就累的,坐到一旁的花坛上休息……
“王露,你来回答一下这题。”一个严肃的声音像洪钟一般,拉回了在外游离的魂。
王露“嗖”的一声站了起来,小腿触碰到椅子,使椅子向后挪移了一小段距离,发出了尖锐的“吱嘎”声,就是那种指甲抓黑板的声音。由于起来时的惊慌失措,膝盖还磕到了桌肚板,“哐”,听上去就很疼。王露这一下,倒也清醒了许多,他忍着疼,傻傻地看着老师,一脸迷茫。
老师感受到王露应该是走神了,又重复了一遍问题。王露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说出了一个自己很满意的答案,算是逃过了一劫。就这样,王露恍恍惚惚,魂不守舍地虚度完了一天。
到了放学时,王露还跟往常一样静静地在门口等待着。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王露等了许久,没有人来接他,他的心开始慌了,想着:“难不成,又有人过世了?”心中的担忧油然而生。他的手紧紧的抓这裤子边,越抓越紧,恨不得把裤子攥出一个洞。
“露露,你妈让你今天到我们家去。”一个阿姨亲切而和蔼的从远处骑着电瓶车驶来,到了王露身边,说道。
王露一看是母亲的好闺蜜杨阿姨,半信半疑,他委婉的对阿姨说:“阿姨,我衣服都在家里,没法去您那住啊!”
阿姨听了,笑了笑说:“你妈早就把你的衣服什么拿到我家了,今晚到阿姨家去住。”
王露没有说什么,思考了一会,问阿姨:“阿姨,我妈他们去哪了。”
阿姨答道:“你太姥姥今天五七,他们回阿婆家去了,可是你明天还要上课,所以没跟你说。”
“五七!”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五七了。
按照传统,人死了之后的纪念仪式是很有讲究的。刚死的时候是做七——就是从刚死的那天算起,每隔七天做一次祭奠,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断七。之后就是百日,周年,三年,十年……渐渐的拉长距离,再大的哀伤也该渐渐的淡了。
这些之中,五七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说死了的人会在这一天回家,最后看看他的家人,然后去投胎,或是去阴司居住。为什么选死了后的第三十五天呢,在乡下有这样的说法:一开始魂灵浑浑噩噩的,没有离开身体,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等过了一个月,他想起来却发现身体里的骨头都松开了,再也起不来的时候,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死了,于是那个魂灵长叹一声,爬出坟墓,来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
王露心里一阵苦涩,想到太姥姥已经走了那么久了,可是自己还是不能忘记她老人家。眼泪就快止不住了。
这时候,“弟弟啊,你怎么在这?”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王露酝酿的情绪。王露一听就知道,是王露那个姐姐。这个姐姐和王露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她是杨阿姨的女儿,也是王露妈王燕的干女儿,从小和王露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她的名字啊,也是很有趣的,叫仲彩婷。仲彩婷,仲裁庭,也不知道当时她爸是怎么想的,起这么一个名字。
杨阿姨对她女儿说:“你干妈干爸有事,露露今天睡我们家。”
仲彩婷一听高兴坏了,连拖带拽的把王露拉上了车。王露被这一顿拖拽,早就迷迷糊糊了,不一会就到了阿姨家。
王露这是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还是很拘束的,毕竟不像在自己家一样。在别人眼里,王露是很乖巧的孩子,尤其是和彩婷放一起时,一个静如处子,文文静静,一个简直是大圣附身,一刻也不停。虽然两人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是从小到大得出的结论,两个人放一起必定会吵架。反正大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次在彩婷家,王露很收敛,做事谨小慎微。毕竟是寄人篱下,不得已之处太多太多。
晚饭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来到饭桌前,王露像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盯着桌上一盘油光发亮的熟菜,好像是鸭子,那暗色的皮,在油光下,格外好看,里面雪白的肉,看上去就很细腻。片成一片一片的肉片,摆放在盘中,秀色可餐。另一个盘子里是一叠面皮,那面皮是王露从未见过的,薄如蝉翼一般,面皮边上,放着黄瓜丝,大葱丝,一旁还有个碗,里面放着赭色的酱。
“露露,尝尝这个烤鸭,味道不错的。”阿姨和蔼的说道。
“对啊对啊!快尝尝。”彩婷也使劲的推销。
这是王露第一次吃烤鸭,以前在家里,王露从未吃过这样的菜,顶多就是些咸水鸭,奥鸡或者是五香牛肉,再或者是酱鸭,反正是没吃过烤鸭。杨阿姨帮王露包了一个,她娴熟的捡起一片鸭肉,从酱碗里蘸了酱,放到一片面皮上,捡了些黄瓜丝和大葱,叠成枕头一样的长方形,递给王露。王露尝了一口,简直美味,那鸭肉肥而不腻,味道鲜美。王露依葫芦画瓢,不熟练的包了几个吃,不得不说,要是王露不控制自己,这一盘鸭估计都不够吃。
王露心里还是有分寸的,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吃东西还是要注意一点,他没吃多少就去写作业了。彩婷家的书桌前也是有窗的,他望着天上那忽隐忽现的星星,心中又开始了对太姥姥的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