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柜台后的房间中坐着莫然、莫灵汐与洛白城三人，莫然一边给桌面上的杯子倒茶，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洛白城。
对方曾经是乞丐，如今是他的员工，现在更算是他的恩人。
但面对这样一个人，莫然只感到阵阵不安。
这间屋子里放着一把刀，莫然本身也是在刀尖上舔过血的人，对之前那场战斗的关注点也有所不同。
比起洛白城的以弱胜强，他更在意洛白城在弄瞎张天右眼时的神情，那或许带着一丝无奈，但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的杀意与愤怒，完全没有波澜。
他根本就不在乎对方的死活，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
这种坦然的心态可能要杀很多人才能练出来，却不该出现在一位“十八岁”的年轻人身上。
可既然有着这样的本事，又为何要在自己店里打工呢？
莫然意味难明地看了女儿一眼，不知道她这么一外出就捡回来个什么怪物。
茶水渐渐满杯，洛白城开门见山地说道：“能把你的女儿交给我吗？”
“啊！”
“啊……”
莫然手猛地一抖，将茶水倒出了杯外，他的瞳孔止不住地动摇，同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莫灵汐的脸则红了起来，她攥紧衣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洛白城端起茶抿了一口，接着说道：“我想收她为徒。”
“啊？”
“啊？”
两人的表情瞬间变得迷惑起来，莫然结巴道：“为、为什么？”
他觉得很奇怪，两人相遇不过才几天，相处时间也不长，是什么让洛白城做出这番莫名其妙的决定？
洛白城看了莫然一眼，觉得他问了个笨问题，开口道：“因为她很有天赋。”
莫然表情有些纠结，莫灵汐自幼混在厨房里，要说厨艺或许还能露一手，但有没有习武的天赋，自己这个当爹的还能不清楚？
在他看来，洛白城这句话明显是个幌子，应该是为了掩饰其他目的。
但回想起洛白城战胜修士时的不凡表现，莫然还是点头道：
“可以啊，习武以后也更安全些。”
反正人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是真习武还是另有所图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不不。”
洛白城摇了摇手指，补充道：“不光是习武，还有修行。”
莫然一愣，他之前亲耳听见洛白城说过自己没有修为，也听见周围人群对洛白城与张天的分析讨论，明白那并非谎言。
莫然看了他一眼，迟疑道：“你应该不是修行者吧？”
洛白城轻弹茶杯，说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但我有办法让莫灵汐成为修行者”
说到这儿，洛白城目光转向有些茫然的莫灵汐，重申道：“因为她的天赋真的很不错。”
“这……”
莫然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他看着墙上那把刀，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坦诚道：
“抱歉，如果是修行的话就不行。我不想让女儿涉足这个领域，太危险了。”
修行者的传闻在客栈里很受欢迎，莫然身为客栈的老板，自然也经常听闻这之类的消息，那确实是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同时也是个秩序失控的世界。
洛白城笑了笑，说道：“我觉得厨房也挺危险的。”
莫然摇头道：“不一样，这里是普通人的世界，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但进入修行界后，你能保护她吗？”
“她如果成为了我的弟子，我自然会护她周全。”
莫然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仍是直直地看着洛白城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
“你‘能’保护她吗？”
洛白城放下手中的茶，叹气道：“现在的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但近期之内，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听到这句话后，莫然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洛白城看着杯里沉浮的茶叶，淡淡道：“一枚石子落入水中，水里的鱼看不透波纹的变化，船上的人猜不透波纹的影响。”
“这却使得大家的位置都暴露出来，可谁又能知道在波纹的另一侧是什么呢？毕竟它就这样无可预料又不可逆转的产生了。”
莫然听得云里雾里，试探着问道：“能说得再通俗易懂点吗？”
洛白城叹了口气，直截了当道：“莫灵汐大概被人给盯上了。”
这话让莫灵汐的脸色变得有些紧张，而莫然的眼神更是凝重了起来，沉声道：“是谁？”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
莫然诧异地看向洛白城，但洛白城此刻的眼神却让他捉有些琢磨不透。
洛白城端起茶杯，茶水在晃荡中慢慢浑浊，他轻声道：“本不该是死水的死水，那必然是有问题的。”
这座城平静过头了，自己坠落在湖边时引起的动静并不小，城里的修行者本该第一时间到场查看情况，却一个行动的都没有。
同理，莫灵汐在这座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体质，可至今为止，发现她不凡之处的也只有姓杨的老乞丐一人。
其他人都待在家里不出门？还是故意避开了莫灵汐的行踪？
一切都在看似没问题之下隐藏着问题，仿佛有一块幕布笼罩着此处。
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巧合，但也正因为是“巧合”，才让人更容易相信，一石激起千层浪，既然所有人都在“装聋作瞎”，那么就由我来当这块“石头”。
洛白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淡笑道：“总之，等今晚过后吧。”
莫然的心情没来由地压抑了起来，虽然洛白城到现在为止都并没拿出实质性的证据，却莫名有种说服力。
可能是出于莫灵汐对他的信任，也可能他这几天展现出的态度，亦或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一命。
莫然很清楚洛白城现在的眼神，跟之前看张天时是一样的，自己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亦或是他口中所说“水中鱼”。
正因为长久地生活在水中，习惯了风平浪静，才什么都看不透。
尽管没有理由，莫然却选择了相信他，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不解道：
“为什么会被人盯上？我女儿应该没招惹什么人吧。”
洛白城用蘸着茶水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圆，淡淡道：“我说过，她的天赋很好，是注定站在顶端之人，你会放着一块价值千金的璞玉而不打磨嘛？”
莫然十分认真地回答道：“假如这块璞玉是我女儿的话，那不打磨也无所谓。”
洛白城无奈道：“这只是你的个人想法，世界并不会按照弱者的想法来，你女儿必然成为修行者，我只是提供给她一个相对自由的选项，哪怕危险重重。”
莫然深吸一口气，艰难道：“就没别的选择吗？”
洛白城在桌面上画了条直线，说道：“你可以选择逃，逃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居，前提是你逃得掉。”
“也可以赌一把，赌这帮人是带着善意而来，虽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