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斗枢比起来,永州的官儿们的智力就更差得远了。
闯军已经和道州守备沈至绪合作了很长时间,对于道州官兵的情报摸得烂熟,上次王瑾去道州,还特意带上了李定国。所以这一次,李定国带人冒充沈至绪的部下诈开永州城门,竟然毫不费力。
李定国之前攻打桂阳州的行动很顺利,王瑾再次高估了大明官府的行动力,李定国赶到桂阳州时,发现那里的团练武装只有三百余人。而且知州陈佳士也和高斗枢一样,能力很强但从未打过仗,李定国围城仅仅三天,就把州城拿下了。
李定国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筹粮,既然如此,那也不妨再“冒进”一些。他会合了常宁县的丁可泽和胡楚一,集结队伍向西攻打永州。没想到永州堂堂一个府城,防御却如此松懈,就这么轻易地被破城了。
随后,闯军攻下了东安县和祁阳县,沈至绪驻守的道州与湖广的其他部分失去了联系。
沈至绪部并没有因此成为孤军,他们和广东明军的联系也被瑶民暴动切断了,但是和广西之间的交通还通畅。
另一时空,沈至绪死于湘南矿工起义,但是根据王瑾对他的了解,他并非那种拼了命也要为大明朝尽忠死节的人,所以王瑾指示李定国暂时不要进入道州境内,派人与沈至绪接触,争取两不侵犯。
闯军几乎是在一眨眼的工夫横扫湘南,沈至绪也被这种局面弄懵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湘南地区的明军除了他以外已经全部完蛋了。
不出王瑾所料,沈至绪对待闯军的使者很客气。另一时空的矿民军为求食而战,和沈至绪之间没法和平共处,而已经控制了整个湘江上游的闯军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们没必要与已经合作了这么久的沈至绪拼个你死我活。
这么要紧的事,自然不能只靠信使来谈,沈至绪决定和李定国见一面,见面地点定在道州东北边的新田堡。这里是双方控制区的边缘地带,沈至绪和李定国各带二十个卫兵,到这里会面。
两人都不担心对方会暗算自己,当然不是因为相信对方的人品。如果闯军主力大举扑来,沈至绪这几百人就会如同遭到海浪拍击一样被碾成碎片,所以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闯军之所以留着沈至绪,是因为他的官军身份,如果不想合作,与其费这么大力气去设计暗算,那还不如直接攻击道州来得容易。凭沈至绪的本事,李定国不值当设个计策去坑他。
当初李定国跟着王瑾一起去道州的时候,沈至绪还很看好这个高大英武的少年,可他怎么没想到这么快直接就得作为弱势一方来和这个论年纪足可做他儿子的小子来谈判了。
“沈守备请坐,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必这样拘束。”李定国待沈至绪很是客气,但不管他多客气,沈至绪心里也不是滋味。之前都是王瑾求着沈至绪办事,可一夜之间,双方的身份就倒转了,沈至绪倒要来求王瑾的儿子。
李定国不爱绕弯子,直接提出了闯军的条款。
第一,道州所辖一州三县,由沈至绪自行其是,沈部不得进入闯军的控制区,闯军也非请不入道州一步。
第二,道州的各种商贸活动一切照旧,边界设卡检查,但依然允许商旅通行,就连之前给沈至绪的贿赂都不会削减。
第三,广西明军如果有动作,沈至绪需要通知闯军,如果道州明军不得不配合广西明军一起出阵,闯军保证与他们假打。
沈至绪没怎么讨价还价就同意了,他现在也着实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谈条件的筹码。李定国甚至还像之前一样向沈至绪馈赠了一批礼物,让沈至绪有些哭笑不得,不久之前,闯军还是遥远的传说,可现在他们却突然出现于湖南并连破三个府城,如此剧烈的局势变化,使得沈至绪也茫然无措。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军官,可再有经验也没碰上过这样的事情。
湖南的局面已经不可收拾,在偏沅巡抚陈睿谟、湖广巡抚方孔炤调援兵来之前,这里的官军想做任何事都是自觅死路。
但是在北方,大明还可以抢救一下。
“长官,我是汉人,我也是让鞑子捉去的,我也是沈阳人,和赵管队是老乡。”这名被俘的清兵头发已经长出不少了,可以勉强束得起来,所以看起来也没那么丑了,“我的刀法不比那帮甲兵差,鸟铳打得也准,就让我当兵吧,你们肯定用得上我。”
“呸!既然是汉人,更尼玛该死。满洲人和我们打仗,还可以说是各为其主,你个汉人也当了鞑子,真不要脸。一样是沈阳人,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你看看人家赵管队,怎么就能不当汉奸?”看押俘虏的小管队斥道。他哪里知道,赵管队就算想当汉奸,也没有这个先天条件啊。
紫荆关之战中,闯军前后俘虏了一百多敌人,不管是清兵、蒙古兵还是巢丕昌的部下,通通留在营中充当苦力。这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走运了,高迎祥战死,闯军伤亡惨重,全军上下都非常愤怒,如果主事的不是赵胜和谷可成,而是张天琳,直接就得把这一百多号人都砍了,换成武自强的话,估计得活埋。
之前苦役队里闹疫病,死了一些,现在这些俘虏还有八十多人。虽然看管他们的小管队把那些想入伙的俘虏臭骂了一顿,但还是把情况如实反馈给了谷可成。
这些俘虏中肯定有不少是有血债的,像普通的明军俘虏一样直接吸纳进队伍绝对不行,可是由于找不到苦主,也没法审判。像这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好人,但是又没有罪证的俘虏,按闯军的规矩就是编进苦役队,干最重的活,吃最少的饭,病亡率比一般士兵高得多。
按照张天琳的说法,这帮人害死了闯王,还敢讨价还价?就苦役队这待遇,还有老百姓想主动加入呢,毕竟比直接饿死强。谁再敢多嘴,就直接杀了。
赵胜则认为,清军有十万之众,如果人人都像吴善和季思哈那样拼命,闯军要死多少兄弟?所以也应该像对付官军那样,尝试从内部瓦解他们。何况也不见得只要是清兵就一定有血债,那些木匠、马夫之类的人,虽然也可恨,但也不至于非杀不可。
谷可成的想法就简单得多了。第一,绝不能坏了规矩。第二,当赵胜和张天琳意见相反,该听谁的还用问吗?
至于具体应该怎么处置这些人,谷可成决定和赵大富商量一下,他是辽人,会说满洲话和蒙古话,现在在谷可成这里已经成了清军事务的专家了。
赵大富说,王瑾之前也俘虏过一些很可能有血债但是又无法确定的老兵油子,处理办法是每人发一口刀,不披甲,打仗站前排,攻城时先登。如果打了三仗还不死,就可以留下当兵。过去闯军中一些弟兄犯了贪污、偷盗、失手误杀之类的罪,李自成也用这种办法来处置。
等三仗打完,这些人肯定大部分都死了,剩下的分散到各队,不会有什么危害,因为他们为闯军拼过命,老兄弟们也能接纳他们。
就算这些人中有冤枉的,这样处置也没什么不公平的,想当初米脂起义时,多少闯军老兄弟都是一身布衣,用砍刀、标枪去攻城。出来造反本来就是拿命换饭,阵亡是正常归宿。
赵大富说,鉴于兄弟们对于清军的怨恨比较深,可以将参战的次数增加到五次。不管犯了什么罪过,当过五次敢死队,也可以赦免了。
赵大富当然是想帮自己的族人的,但如果处置方式太轻描淡写,闯军兄弟一定会有怨恨。他这个办法非常狠,五次战斗打完,这八十多人能活下八个就不错了。但至少活下来的人可以不再被怨恨,正常地作为一个雇佣兵活着。如果让他们一直做苦役,闯军兄弟恨他们,这些俘虏又心存不满,早晚有一天张天琳的话会应验。与其这样,还不如当敢死队,用刀枪挣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