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武尚宏父子,离开东灵已经七日,因翻山可节省时日,牧臣便让伊平白在先前镇上卖了马匹,改为步行。两人加起来也不到三十岁,哪有什么太多经验,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又因为在东灵耽误了几日,牧臣急于赶路,便错过了歇脚的地方。
“缸穿衣,山带帽,燕子低飞蛇盘道。公子,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伊平白折了跟树枝撑在手上道。
“那我们快走几步,看前面有没有能将就落脚的地方。”牧臣看了看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不过顿饭功夫,一声雷响,豆大雨点便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牧臣一把扛起伊平白,默运九龙归真诀,提气腾空便离开山道,不再顺道七拐八弯,踩着山石杂草便直直向着远方路头奔去。
伊平白被倒扛在肩上,看不清旁边情况,只见一路草木山石呼呼后退,又突来大雨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伸出一手抹了把脸上雨水哆嗦道:“公子,我肚子这样压着,憋不住了!”
“再憋一下,马上就好。”
“前面有人家了吗?”
“有座山庙。”
说话间牧臣便扛着伊平白到了庙门前,牧臣停步往小庙周围看去,四下里杂草丛生,檐下蛛丝密布,剩下半扇破门半倒着横档在门前。
牧臣放下伊平白,走至门前便欲推开木门。忽然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从庙内传出,“进人家门,问过家主了吗?”
牧臣暗暗一惊,此庙大小前后不过十步之地,先前庙外停步时细细观察也没听出庙内有人,此时声音传来听得出声音好像就在身边,却听不出前后左右的方位。
伊平白哪里知道这么多,张口便道:“山野破庙,哪里来的无德鼠辈,别说这不是你的地方,是你的地方也是你行强夺取,难怪破败至此也不在乎。”
“你这两张嘴,上下不把门,都臭!老夫帮你治治!”
牧臣大惊,伊平白憋不住路上放屁离此地已是极远,而且在牧臣肩上也是极注意了,没有放肆施威,加上雨水落地之声,此人居然也能听到!牧臣念头急转,来不及回话就听的一阵破空之声迎面而来。
牧臣连忙躲闪,脚踏七星错影向后急退两步,挡在伊平白身前,掌带罡风向来物直直劈出。
来物受力被震落在地,牧臣才看清原来是两支残香。伊平白再不懂行情此时也知道里面的人不是善茬,尽管心里知道只要公子在身边便不用担心,却也不敢再逞口舌之强。
“九龙归真诀,七星错影,你小小年纪居然就得传九亭之秘,不易!”里面之人声音虽然不变,言语间却不再含有怒意。
牧臣拱手施礼道:“突逢大雨,晚辈心急,一时鲁莽冲撞了前辈,还望前辈恕罪!”
不见人影,那半块门板自行打开又轻轻搁放在一旁,只听里面之人道:“雨前有风雨不久,雨后无风雨不停。这雨一时半会是下不完了,去寻些柴火进来吧!”
牧臣回头看向伊平白,不敢让他一人留在此地,便道:“走吧!”
“让他去,你进来!”
听里面之人的语气不容商量,牧臣又看了看伊平白,犹豫不决,他进去倒是不惧,只是担心伊平白一人会有什么不测。
伊平白看出牧臣的担心,心里一暖,笑道:“公子且放宽心,我从小便一人四下游走惯了,就到这附近拾些柴火,不会有事。”
牧臣再看了看四下远方,心想伊平白也不是什么人物,也没有什么钱财,应该不会有人对他心怀不轨。若说里面之人有心为难,以他年龄和能力断不至于耍什么手段,便点头道:“就到周边寻些,切莫走远!”
“知道了,公子!”伊平白躬身回完话便将包袱递给牧臣,冒雨而去。
牧臣看着伊平白往庙后山脚笼着淡淡白雾的密林行去,心有不忍,但又无奈。里面这人看功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又行事诡异,伊平白在情况不明时暂时离开也让自己少了些顾忌。淋些雨水对一个长年流落江湖的人来说倒是不算什么,只是他本就体弱,这一次折腾下来一场大病怕是免不了的。
“小子,可是惧怕老夫?”里面那尖声细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萍水相逢,问心无愧,何惧之有!”说着牧臣将真气提至巅峰,游走周身诸穴,迈步向破庙内走去。
进得庙门,一股霉腐湿气扑面而来,牧臣吸了吸鼻子,只见庙内一尊看不清容貌的石雕菩萨侧倒着靠在后面墙上,胸膛上一条五指新痕从左胸划到了右腹,四周稻草杂物纷乱,却不见人影。牧臣正惊奇间,一颗脑袋从石像上面牌匾后悄悄伸出。
“晚辈只是路过,因避雨而暂留此地,对前辈并无恶意!”牧臣看向牌匾,屋内阴暗,那人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怕无意间引起了误会,不敢久视,低头对牌匾之后那人解释道。
“有恶意又如何,两个毛头小子还不在老夫眼中。”那人说着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牧臣见此人如此荒诞不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片刻之后见牌匾之后还是没有动静,便不再理会,按运内力一脚震开脚下沙土,找来零散几根稻草垫在地上,盘腿运功开始驱散身上湿寒。
片刻之后,牧臣身上渐有雾气升起。
“小子,九龙归真诀都练到第二层了吧?”那牌匾之后声音又忽然响起。
牧臣见此人行为怪异,又不知对方底细,听他问起便闷不做声,怕言多必失,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人见牧臣不作搭理,也不气恼,继续说道:“按理能将九龙归真诀练到第二层,内力已经可以收放自如,而你却放如狂水决堤,完全不知收控。若是临敌,遇上弱者则弱者无生,你想留他姓名怕也留不住。遇上强者你则险矣!力出难收,便会招式用老,稍有经验之人便会后发制人,你就没有变招的余地了。若是庆幸遇到的对手与你功力相当,却如你一般稚嫩,你也必败无疑。任你真气再强,不知节点,也终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好比一个富家公子,家有存银万两,且自家生意还能日进百金,可上了赌桌却不知进退,把把狂输千两,那万两存银又能输多久?就算生意上可以日进百金,却需要时日积攒。”
牧臣对此人能看出九龙归真诀和七星错影本已大惊,此刻听他说来更是一身冷汗,若是此人有心对自己不利,怕是自己一丝胜算都没有。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他又为何交浅言深,犯江湖大忌,直言门派绝学和自身缺陷。牧臣心中惊诧,口中却诚恳回道:“前辈高见,晚辈谢过指点!”
“刀劈万法理归一,剑扫江湖招势奇。碧海浮沉帆立久,荷塘雨骤燕衔泥。任凭武功绝学再精再绝,要想熟练运用都离不开一个水磨功夫,想来你这一身底子并非苦修而来,定是巧用了速成之法。日后出手,你将真气散于周身,使下丹田十存其一,再试着力出丹田,气出即回,莫求一招占优,收则不难矣!”那人不管牧臣说什么,自顾自说道。
牧臣听完,知道此人绝非一般高手,只是想不通他为何要帮助自己。便起身对着牌匾诚心施礼道:“谢过前辈!不知前辈能否现身相见,好让晚辈相认,再图日后报答前辈厚爱!”
牧臣躬身不起,却一直没有回话。忍不住好奇,牧臣轻声道:“晚辈失礼了!”说完便一个踏步点在墙上向牌匾之后跃去。
牌匾之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人身影。
牧臣更是奇怪,奔出庙外飞身至庙顶,四周除了雨打万物,没有一丝动静。牧臣才想起,伊平白寻拾柴火早该回来了,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牧臣一展身形,向着伊平白所去密林急掠而去。
待牧臣去远,两个人影从远处路旁一棵香樟古树上双双落下。
“都安排好了吧?”说话的正是牌匾之后那人。
那人身后是一黑装女子,面罩黑纱,神态恭谨道:“长老放心,伊平白卖马之时便已交代,此刻他应该已经落入玉颜堂的手中,其他人手都已安排妥当,只等牧公子入局!”
“入局?他出生便已在局中。”说完黎江崧深深望向牧臣消失的地方。
聆风阁一是因为女子当家,骨头没那么硬气。而当家人颜雨的女儿颜念又嫁给了九黎教遁神堂堂主黎步阳,与九黎教多少有着一丝牵扯,对九黎教也没有那么深的抵触,再者聆风阁虽在江湖中,却不直接参与江湖事中,只是打探消息,买卖消息,从不以江湖人自居。是以黎江崧略施手段,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聆风阁收入麾下,由此而让聆风阁派人黏上牧臣,好知道牧臣一路行踪。
二人所处之地开始,已是玉颜堂地盘,前方破庙之后的山脚密林便是玉颜堂所设奇门大阵。黎江崧本想收服玉颜堂为己所用,却不料玉颜堂仗着奇门遁甲之术直接拒他于千里之外。玉颜堂对奇门遁甲之术颇精,于武学一道却稀松平常。见玉颜堂态度坚决,收服已是不能,黎江崧便再生一计。
黎江崧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交给黑纱女子道:“我已在庙内布下易味散,那小子在庙内呆了这么久,气味一时不会散去,你带人跟上!”
“是!”黑纱女子接过瓷瓶,打了个呼哨,便有七八个同是黑色装扮的男女从身后走出。
女子同几人躬身施礼后便齐齐往山脚密林奔去。到了密林前,女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尖嘴奇鸟,打开瓷瓶抵近鸟嘴,再将奇鸟往林中一抛,几人便随着那奇鸟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