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十五是马口镇赶集的日子。天刚蒙蒙亮，小镇不宽的街道两边就挤满了人。
有家里男人推着车，装着一车板凳，桌椅，尿桶，水瓢早早占据有利地形，就等人来就开嗓吆喝。有妇人挑着沉甸甸的两板豆腐，豆腐下面还绑着两桶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刚刚找到位置放下担子。有老头老太摘下地里应季的瓜果蔬菜就摆放在地上，正翻翻捡捡把卖相好一点的摆上面。有篾匠面前摆着一堆萝篓，手上一边娴熟的破着竹片一边跟旁边阿婆打招呼。镇上一些长期的摊子也早早开始了准备，街口一家包子铺更是忙碌，尽管起的比平常要早，还是晚了点。男人放好刚做的一笼包子，将先蒸好的层上去，女人加铺着桌椅。
牧臣站在街口想了想，向包子铺走去。
“嘿，你也赶了个早！”男人瞥了一眼叫花子打扮的牧臣说道：“生意刚开始，你先去别处逛逛，晚点再来！”做小生意的没有几个不迷信的，都想开个好头。
“我买包子！”牧臣拿出早取出来的一锭银子递给男人。
“哟，客官，我们小店可找不开。”男人意外的说道。心里却想，小小年纪，破衣烂衫的不知是昨夜盗了那家大户。自己可别惹上麻烦。
“不要你找，剩下的帮我买身衣裳。再扯几尺布。”
男人看了看银子想，罢了，罢了，我又没偷没抢，有事又与我何干，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多少年也等不到一回，卖一个月包子也卖不出这笔买卖。干了！
“好勒，客官快进来！”男人绕过包子笼出来迎道。女人早已铺好碗筷，手脚利索的就去给牧臣打上一碗清汤。
“咱们马口镇就一家裁缝店，李老头带着个徒弟做衣裳，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不像我们愿意这般劳累。客官您先喝碗热汤，吃几个包子，晚点就去帮您把衣裳买来，挑最好的给您拿上两身。”
“有劳了！”牧臣生怕被那货给追上，连夜赶了近百里路，想着这身打扮她已熟悉，得赶紧换身装扮。现在离开牧家庄已经好几百里，应该不用向先前那般躲藏了。
三碗清汤，几个包子下肚，牧臣离开牧家庄后少有的舒服，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同桌先后坐了几拨客人都不知道，也不觉得街上吵闹。可能是那蒙汗药药劲没有散尽又强打精神赶路的缘故。
天色大亮之后，包子铺的生意也逐渐冷清下来，铺子里的男人交代女人几句便出门去了。女人烧了锅热水，备了条手巾，喊醒牧臣道：“客官到后屋洗洗吧！”从进门起就没听她说过几句话，偶尔一两句也是细声细气，牧臣心想，这位婶婶跟酒馆那婶婶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一想起那婶婶就想着她前一刻还满是关心的笑着拉自己放下铲子去吃面，醒来就硬邦邦的躺在自己面前。又想着那叫悠悠的少女看起来清秀雅丽却怎么出手那么狠辣，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怎么就觉得杀人就跟玩笑似的，她又是从哪里来的道理，居然逼的自己说不出话。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这些天跟做梦似的，所有的一切从来没想过，却都发生了，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现在虽然说离开牧家庄已经几百里了，离池州还有多远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心里便又开始暗暗发急。
见牧臣只是坐着发呆，店里女人以为牧臣只是小孩子睡懵了，端着盆热水笑道：“客官在这里趴着睡不踏实，洗洗干净换身衣裳，街前有家客栈，客官去那投宿，好好睡上一觉。”
牧臣急忙站起身来歉意道：“麻烦婶婶了！”说罢便准备伸手接过木盆。女人端盆转身道：“客官跟我来吧！”说着便向后屋走去。牧臣提枪紧了紧绑在枪头上的包袱小心的跟了进去，暗悔刚才怎么就敢在这睡去，不怕又被药倒。
牧臣刚刚擦洗干净，男人就拎着个包袱走了进来，对牧臣道：“客官，合身的衣裳总共就这两身，料子太过一般，我怕客官等不及就先拿来了，要不客官先试试？”
牧臣接过包袱拱手道：“有劳店家了！我这便换上。”
男人出来走到女人旁边，背对后屋掏出一把碎银交给女人，对着女人眨了眨眼，女人低头接过银子放进怀里，又开始闷着头干活。男人拿起一个碗，打上一碗清汤坐下喝了起来。李裁缝那手艺做的真是好，回头给两娃一人扯上一身，这些年，孩子过年都没穿过一身新衣裳，都是自己身上穿破的又裁剪下来给他们缝制，好几次看到儿子跟长贵家兔崽子打闹时宁愿多挨几拳也要往人家新衣裳上抹几把灰，女儿每次在旁看着不说话却也笑个不停。几次都想说他们几句，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不怪孩子见不得别人好，是自己没用。
牧臣换好衣衫用新布打好包袱，重新缠上短枪走了出来。那人和女人都是一呆，好个俊俏后生。十来岁的年纪身材却见修长，一身粗布青衫下体魄健硕匀称。男人心道：“不像是个打家劫舍之人呀，可哪有叫花子提根黑铁棍要饭，出手就是一锭银子的，有了钱马上就要换了新衣，不是毛贼是什么？”见牧臣向自己走来，男人赶紧站了起来满脸堆笑道：“这衣裳真真就像是公子定做的一般，合身，太合身了！”
“谢过店家！”牧臣拿出一锭银子交给男人道：“有劳店家帮忙雇辆马车，去往池州，着急赶路，路上要越快越好！”
男人一愣，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亏得自己没有狗眼看人低，不然去哪捡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连忙应道：“客官稍坐，我这就去！”说完拿着银子屁颠屁颠一路小跑出去。
顿饭功夫，一辆简陋马车停在了铺子门口，一个皮肤黝黑个子矮小的老头跟着男人走了进来。
“客官久等了，这是老张头，没出过远门，镇上出过远门的青壮没有几个，客官着急赶路，就只有他愿意跟客官跑上一趟。”男人低头哈腰介绍道。
“无妨，路在嘴边，边走边问吧！有劳店家再给我们备上些干粮。”牧臣又对着老张头道：“路途遥远，要辛苦老伯了！”
老人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堆笑容道：“公子客气了，只是从这里到池州怕有千里路程，来回没有个把月交代不了，小老儿家里一堆农活都只能丢下了。”
“好说，老伯耽误的活计我给你补上银钱，绝不让老伯吃亏。”说着便伸手到包袱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老头道：“这是定金，到了池州再有重谢！可以吗？”
“可以，可以，公子再稍等小老儿片刻，我这就回去跟家里打个招呼，拿身换洗衣裳咱们就出发！”老头说着眼角忍不住瞟了一眼牧臣短枪枪头上绑着的包袱。
“去吧，我先备些水食等你！”
老头刚走，男人就让女人找来两个大葫芦打上井水，多装上些包子，又对着牧臣道：“公子是贵人，小的眼拙了，把公子当成了打家劫舍的毛贼，想来公子是不愿人前露白，又着急赶路不想多生事端才作刚才那番打扮。公子给了一锭整银，小的受之有愧，整银小的留下，感谢公子赏赐，先前帮公子买了两身衣裳还有些余钱，请公子拿回去！”说着便从女人那拿来开始给她的一把碎银双手捧给牧臣。
牧臣连忙摆手道：“有劳大叔来回奔波，我又在店里吃喝洗漱，扰到店里生意二位也不见怪，理当谢谢二位！”
“拿着吧，公子。小的多句嘴，出门在外，难免是非，公子心善，却也莫要太过大方，手边备些碎银，总是方便些的。”
牧臣心里一阵感激，抱拳对着男人深深一揖道：“牧臣谢过大叔，待我回来，再来看望二位！”
“路途遥远，多多留心！”
“知道了！”
老头果然很快便回来了，牧臣提着短枪拿着男人准备的吃食钻进了马车，老头歪着屁股跳上马车一扬鞭便缓缓驶出小镇。
“张伯，前面要是有饭馆就去备上点干粮吧，看看有没有蒸鸡，没有的话烧鸡也行。”牧臣掀开车帘对老头说道。离开小镇已经三天了，中途在一家客栈歇了一夜，其他时间吃睡都在车上，牧臣不敢再招摇大方，出手都尽量小气，可是嘴巴里一点味道没有，就是想吃鸡。
“好的，公子。”
“拿上四个，你我今天打打牙祭。”
“公子吃就好了，老头我牙口不行，撕扯不动咯！”
“好吧，那你看着办！”
正午的日头晒的人睁不开眼睛，地面跟烧热的铁板似的，马车停在路边的空地上，树荫下面清风习习。牧臣抱着铁枪靠在树边，折了几枝树叶盖在脸上打起了盹。这家店的鸡味道不怎么样，鸡身上抹盐抹的太不用心，得搓呀！唉，好过没得吃，不还是一口气吃完了一只。牧臣拿开树枝，见老头正给马喂草，拿出葫芦灌了口凉水，舒服呀。又盖上树枝，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间，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一两次还没觉得怎么样，叫的越来越勤。牧臣只觉得肚子里一股邪气在四处乱撞，撞的隐隐生疼。牧臣摁着肚子爬了起来，向树后林子窜去，“张伯，大恭啦！”
“去吧！”老头笑道，看着牧臣走进林中不见，老头慢慢收起笑容，扯了扯嘴角轻哼了一声。小子倒是谨慎，时刻包袱都不离手，看他那天掏银子，包袱里金银必定是少不了。
牧臣一通稀里哗啦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不少，边提裤子边悔，吃急了，吃急了。刚弯腰从地上拿起短枪和包袱，肚子里一股气来的比刚才还猛，刚挪了个位置解开裤子，都没来得及蹲下，一条黄龙带着声音狂泻出来。
牧臣脱了裤子，病恹恹的提着短枪从林子里走出来，老头关切问道：“拉稀了？”
“嗯。”牧臣有气无力的点头应道。
“这几日大都吃的粗素简食，突然大油，公子肠胃娇嫩，受不了。待日头弱些我们便动身，到前面集镇找家药铺。”老头说着便走过去准备扶着牧臣到树下坐着。牧臣有气无力道：“没事，张伯，我去车上换条裤子。哎哟，又来啦。”牧臣把短枪和包袱往老头手上一塞便往林子里钻了进去，边走边双手乱提长袍，也不怕老头看见丢脸。脏了一条裤子，可不能再连袍子也脏了。
这一次牧臣教了个乖，蹲着用力憋了个干净，感觉到肚子里一丝废气都没了才抱着肚子拖着步子出来。
“张伯，”牧臣眯着眼睛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抬头睁大眼睛四下一看，哪里还有老头的影子。
找遍了整个空地，老头连人带车都已不见。怎么回事？遇上歹人了？没听到任何声音呀，牧臣静下心顺着地上的车轮印走去，也没有往回走。按理说老头卷了自己东西应该着急跑回去搬家跑路的。几日相处下来，老头也是厚道人，到底怎么回事呀！难道张伯真是被人劫走了？这下可好，耽误时间不说，金银也没了，短枪也丢了，衣服还在车上，留下条裤子也好呀!
要命，还来？
牧臣折了根树枝，挑着扔掉的那条裤子好不容易找着一条小河。卷起长袍走了下去，捏着裤腰在河水里摆动起来，也不知道下游有没有人打水，管不了那么多了。心里想着，吃不得鸡呀，两次吃鸡两次倒霉。正想着，一个石子落在身边，溅的牧臣一身水。牧臣吓得赶紧边解长袍边往水里一蹲，可不能让人看见自己光着屁股。回头一看，只见一蓝裙少女站在岸边还抓着一颗石子左手抛到右手，右手抛到左手。
“怎么是你？”牧臣怎么也想不到，这倒霉货怎么会也在这里。
“裤子跑了！哈哈，还不快追！”少女知道牧臣此刻正光着屁股呆在水里，竟是不避不闪，直直盯着牧臣大笑喊道。
牧臣顺着少女手指一看，自己解开卷在腰上的袍子时一松手，裤子已经顺着水流下去老远。正想站起来去追，又蹲着不敢动，顿时急的满脸通红。
“啧啧，作孽！都顾不上遮羞那几尺布！”少女叉腰哈哈大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