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云缓缓抬头,看着头顶松枝,想着茅屋内正在齐力帮牧臣温脉的几个师兄,怎么也没想到能成就自己徒弟至这般境界。本来通经扩脉能成,就已经是万幸,想都不敢想还能更上层楼。如此一来,牧臣将是祖师之下稳稳的九亭山第一人了。只是几人真气聚于一身,经脉初扩之下,牧臣更不懂如何驾驭如此强大真气,一旦真气回注时稍有不慎,不是牧臣经脉爆裂,就是三师兄长时间注气之下气竭,承受不住牧臣驾驭不住的真气猛然冲击而受损。到时只怕会前功尽弃。李其云万万也没想到,三师兄会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小子,我们收气了,你开始自行运气周身,温养诸穴,能够聚气而不散时再回注于我。”刘玉先有气无力道。
“师弟!”
“老三!”
白芝和伍红午齐声轻喊道。
李其云听得茅屋内动静再也静不下来,猛然回头起身向里面急急走去。
只见徒弟牧臣继续闭目盘坐。而三师兄刘玉先已经颓倒在一边,大师兄伍红午和二师兄白芝蹲在一旁托扶着,不敢轻动。
师兄至恩,何以为报?
刚才自己担心牧臣回注真气会有不测,三师兄肯定也想到了,他为了避免前功尽弃,不愿牧臣承担这个风险,居然骗牧臣,让他先稳住真气再回注。
牧臣不知道,李其云师兄弟几人是知道的,一旦收力,不立即回注真气,气尽之下,经脉萎缩之后,哪里还能回注。
李其云想着,三师兄刘玉先可能从那次山顶对话,自己忍住没开口时他就开始准备让牧臣引气外入了,也是那时候就准备好了只要有风险,就牺牲自己,成就牧臣。从师父把自己和颜念分开带回来,再到自己躲入深山,师兄就变了个人,开始了外人眼中的玩物丧志,疯疯癫癫。到这次自己出山,再回来,师兄看到牧臣有他的喜爱不错,可更大一部分都是自己的原因。
他一直在为自己心疼,在为自己可惜,在为自己不甘。所以他愿意舍得他的现在,他的未来,来成全牧臣,成全自己!
李其云蹲下身子,颤抖着独臂握住刘玉先的肩膀。喊了声“师兄!”之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刘玉先用力睁开着半闭的眼睛,想伸手去握住李其云的手,抬了一半还是掉了下来。
掉在了他想握住的手上。
李其云握着刘玉先的手掌,用拇指来回摩挲,想擦掉滴在上面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伍红午和李其云,白芝一样,不知道刘玉先早就打算好了不再回注真气,只以为是刘玉先怕有不测,临时放弃。看着李其云落泪不止,也是悲伤不已。左手边是个断了一臂,还内力尽失的小师弟,右手边又多了一个经脉萎缩,形同废人的三师弟。伍红午默默握住李其云垂在一旁的左手,放在那紧握的两只手上,望向白芝。
白芝一手托起堆叠的四只手,一手拿起刘玉先的另一只手放上去,紧紧的抓住。
话不多的他有好多话想说,想说从来不曾针对这个小师弟,多少次夜半醒来也为他心疼,为他惋惜。想说只是不愿小师弟自毁前程,浪费年华。想说每次抉择时也很为难,但终是选择本心行事,想说自己近来细细想及,也百般难过,或许是太过苛刻,或许很多事情本就不是只有一种方法处理的,只是最后都忍不住选择自己本心的选择。
伍红午看看还是一脸呆板的二师弟白芝,看看泪眼模糊的小师弟李其云,看看憔悴至极却面挂笑容的三师弟刘玉先。咧嘴一笑,他很欣慰。不管怎么说,师兄弟人还在一起,心也在一起了。他想起小师弟进山之时在师父面前的那一幕,也是这样,几人手掌层叠,师父一脸含笑。
“师兄,躺下吧?身子舒坦些。”李其云颤声说道。
“我舒坦,很舒坦!”他不再气恼掌门师兄白芝,不再为没有办法帮小师弟做些什么而自恨。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
都过去了!
小师弟后继有人,没有让师父失望,不用愧对九亭。牧臣小小年纪,便已是九亭山祖师之下第一人,不出意外,假以时日,达到祖师高度又有什么不可能?现在自己跟小师弟的武道是走到了尽头,可是又怎么不是一个重新开始?而且注定只会更加磅礴。牧臣,是牧臣他自己,也是李其云的徒弟呀,当然也是刘玉先的师侄。
“有酒吗?有酒当醉!”
“师兄,你先休息一下,醒了我们再喝。”
“算了,不喝已经醉了!”
李其云看着刘玉先睡着,缓缓走出茅屋,站到树下,又看向头顶松枝。
轻轻吟道:“夜半卧青松,斜枝孤若鸿。山高寒露送,展翅向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