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镐京城外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步青云,晋朗,姬原三人与薛砚在城外古道之上道着别。
天涯路,从来远,而今正值秋末,萧风瑟瑟,薛砚是被流放,所以便有押解的官差随行。
“薛兄一去,也不知道何时会归来,晋朗先敬你一杯,自古豪杰远去,自当有知朋相送。”晋朗最是受不得离别苦,以往总笑他人女儿态,如今与薛砚相处的日子里,也着实为薛砚的傲骨折服,才知这离别苦。
“薛砚也敬小侯爷,小侯爷是性情中人,能为朋友两肋插刀,薛砚能认识小侯爷,也是薛砚的福气。”薛砚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步青云拾起酒杯,也是不舍,道:“我没能求的大王将你留在镐京,这一去,关山路远,天涯相隔,薛兄保重。”
薛砚笑笑摇摇头道:“侯爷哪里话,若不是侯爷,薛砚此刻怕是早已成为刀下亡魂,侯爷已经尽力了,薛砚大恩不言谢,此后虽相隔天涯,却同望一轮明月。”二人相对而饮,免不了心中都是一阵凄苦。
“薛兄弟,我自来不喜饮酒,但是今日我也就同步兄和晋朗一样,敬你一杯,铁血丹青留后世,忠言逆耳却是为了大周王朝,他日若还有机会,定当将你接回镐京,共谋社稷。”说完自己先是将酒喝了下去。
步青云和晋朗也是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以后若还有机会,我们定当力保你回朝。”
“承蒙各位厚爱,薛砚,告辞了。”
薛砚踏步离去,口中吟唱:“微微秋风兮,断魂长,皎皎皓月兮,天涯望,一腔热血兮,付君王,奈何寒霜降兮,零落成伤。秋水滔滔兮,草木黄,一心报国兮,挫忠良,流逐黄沙兮,天山茫,欲寻佳人兮,桃园避世安一方.”词韵清朗,句句悲歌,道破了对厉王的失望,对周朝的悲悯。
而站在古道上目送着薛砚的三人,各揣心事。
押解薛砚的官差步青云都已打点好了,一路上薛砚倒也并没有被当成犯人一般对待。虽说不如在京都的日子安心,却也没有多受苦。
这日,他们已经是到了天山脚下,相对来说这天山之地是风雪不停,比不得别的地方,天也就是越来越冷,押解薛砚的十几个官差都是穿了厚厚的棉衣。
薛砚也是披上了步青云临别时送他的黑貂裘衣。这天山常年冰雪不断,冷得出奇。众官差都是冻的打着寒颤,心道,这流放到天山来凿冰,也太是会折磨人了。
官差甲凑到薛砚身边道:“我说薛大人,你先忍忍,这块就是这么冷,等我们翻过这道小山路,就到了,头些日子已经有旨意先到了,那个管苦力的姜大人应该会出来迎接咱们的。”
薛砚笑笑,道:“好,应该也不远了,等将我交到那个姜大人那,你们也好回京都交差了。一路上让你们辛苦,薛砚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唉,薛大人哪里的话,说实在的,哥们几个都知道薛大人的人品,从上任以来就体恤苦力,也是愿意为民请命,敢于直言,大家都夸大人是好官。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厉王是宠信奸臣,百姓民不聊生啊。”
说完,官差甲就走到前头带路去了。
薛砚知道,这些官差都是好人,也知道君主不明乃是国家之哀。但是身为臣子,就是要辅佐君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只可以尽忠。国家的兴衰全都维系在君主一人身上,他一个小小的司空能改变什么。
越往山道上走,风雪也是越大,加上山道上结的厚厚的冰,众人都是步履维艰的,时不时便又被风雪打得睁不开眼睛,而此时竟是有一个官差脚下一滑,就跌落到深涧里去,甚至连喊声都被风雪掩盖了去,只留呜呜的山风声。
众人看着跌落下去的同伴,也都是心中惧怕,为什么这倒霉的差事偏偏就落在了他们身上,想想他们家中还有妻儿老母,忍不住就都又放慢了步子。
又走了一小会,一个官差干脆就靠着山壁坐了下来,不愿再往前走,众人也都是跟着停了步子,坐在了山壁前。
沉默一会,竟是有个官差已经哭了起来,如今一个大老爷们,堂堂七尺男儿,面对着生死,竟是哭了起来。而此时此刻,没有讥讽,也没有嘲笑没有一个人说话,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我娘子快生了,我还没有给孩子起名字,要是这次我回不去了,张哥可一定要活着回去,替我告诉我家娘子,是个男孩就叫他大虎,要是女孩,就叫翠娘。我本来还怪我娘子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娃,现在我想通了,女娃好,长大了找个好人嫁了就没苦吃。”说话的官差看着个子很高,只是略瘦,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对着他旁边一个略矮一些的官差说着。如今也说不好那是雪水还是泪水,只听得他闷声闷气的声音有些哽咽。
坐于他旁边的官差也是开了口:“你嫂子腿疾严重,我要是也回不去了,就只能让大桩子好好照顾他娘了,我跟你嫂子成亲十天就被抓来当了壮丁,在军队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现在倒好,没死在战场上,到要在这里冻死了,死的太窝囊。”
薛砚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愧意渐生,便从地上站了起来,道:“众位,我薛砚无德无能,还连累众位在此地陪我受苦,反正你们回去交了差,就说我薛砚已经交到姜大人手里,我想山高路远,大王也不会再为难你们,待我到了姜大人那里自会让他派人通禀你们,你们还是先下山等消息吧。”他这话说得诚恳,这些官差便都从地上站了起来,道:“薛大人,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不如你就跟我们一起下山吧,姜大人那里我们不去了,你说得对,山高路远,大王不会再派人来确认的,大人你何不就在天山下面找个地方安身呢?只要你不回镐京,我们是不会有事的。”
“众位,薛砚不能连累大家,大家还是先下山去吧。”
这行人你推我让之间,便从山下冲上来一伙黑衣人,但是这伙黑衣人却同刺杀离羽的那帮不同,虽同样蒙面黑衣,但是他们的袖口处却都绣着金边,还有一‘卫’字字样。
那领头的黑衣人手拿一柄长剑,轻轻笑道:“想走?你们一个也走不了,我家主人早就料到你们会将薛砚放掉,特命我们一路跟踪,若你们有放薛砚之意,便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说着黑衣人一挥手。二十多个蒙面人便与官差打在一起。
薛砚一介书生,半点功夫不会,只靠十几个官差抵挡,但是寡不敌众,眼见着官差一个个从身前倒下,薛砚大喊一声:“住手,你们是冲我而来的,放了这些差大哥吧。”
那黑衣人看看薛砚道:“你也得死,他们也得死,主人吩咐了,一个活口不留。”
当仅剩的官差应声倒地,薛砚便被黑衣人围在中间,薛砚缓缓闭上眼,道:“我薛砚还能让人如此大费周章的置于死地,你们主人,真是看的起我。反正薛砚已经免不了一死了,可否请兄台告知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的名字你也配知道?还是去阎罗殿问阎王吧。”说完剑尖直指薛砚的胸口而去。
薛砚本以为这次是死定了,却不想他闭着眼睛等了半晌,那柄剑也没有将他刺穿。他慢慢睁开眼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袭红衣少女。
薛砚呆了半晌,这怎么能不让他呆傻,这女子正是玄墨儿。
“花花姑娘?你怎么会在此地?”薛砚吃惊地问。
玄墨儿听到这个名字就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过身去提起篮子道:“我不是花花,花花是我远房表妹,去年跌落山涧摔死了,我叫玄墨儿。”
说完也不搭理薛砚,自顾提着篮子就要离去。
“哎,姑娘,在下,在下”薛砚迟疑半天,其实他想让玄墨儿帮忙将这几个官差移走,找个好地方葬了。
玄墨儿转回头道:“书生,你是跟着我走呢,还是自己留在这冻死,或者半夜喂雪狼?”
薛砚听的这番话,心头也是一惊,但他还是开了口,道:“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些差大哥是为了救在下才被杀害的,劳烦姑娘可不可以帮在下将他们葬了。”
玄墨儿听罢,将手中的篮子复又放下,打了个口哨,‘黑爷’就从山壁那边转了出来,驴蹄子吧嗒吧嗒的走到了玄墨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