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惊魂,秦言将躺在远处雪地里的紫衣女子抱回房中,而薛砚却将角麟留在了身边,想着此去定要前往昆仑,只‘奢比’一只普普通通的马儿,怕是不能将他安全带至九玄洞,角麟此刻安静的趴在院子的雪地上,时不时抬抬脑袋冲着‘奢比’翻翻白眼,‘奢比’对着角麟的白眼,却是充耳不闻。
屋中重又点起了青瓷灯,青灯之中烛火燃燃,幽暗的灯光下,秦言缓缓开了口:“我和紫儿是从村子里逃出来。紫儿是山上的魅精,那一年我被村子里选为下一任的族长,我们黑弓村历代都是猎户,靠打猎为生。”
青瓷灯的燃油似是有落进去的雪花,‘滋拉滋拉’的响着,屋中寂静的只有秦言的话在幽幽响着:“每一任族长若是拿了黑弓,就势必要斩妖除魔,黑弓村所在的地方几百年也不见什么魔戾之物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一定会是我呢?
谁也不知道,紫儿是魅精的,我从山上把她带回去,我告诉村民们,山上的妖已经被我斩了,其实他们不知道,紫儿就是那个妖。但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都是因为月圆之夜,每到月圆之夜紫儿就万般不能控制自己,其实她也不想的,我知道她每次都很痛苦,可是,能有什么办法?最终还是伤了村子里的人,他们要烧死她,我真的是万般无奈,才伤了村民把她救出来的。紫儿她,其实并不坏。”
“我带着紫儿从那一片火光连天里逃了出来,可是每到月圆之夜紫儿都会变得很可怕,到哪里也没有容得下我们的地方。我只好带着紫儿东躲,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让我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小时玩伴,这些年多亏有他相助,不然紫儿可能比现在还要痛苦。”
秦言悠悠的说着,眼角竟是吟泪,薛砚专心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看得出来,秦言与紫儿的相爱,历尽了多少辛酸,但是薛砚却没有话语安慰,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劝慰眼前的秦言。
默了半晌,秦言笑了笑,颇有些无奈,道:“你也觉得很可笑吧?一个人,怎么可能和一只山魅相爱,我也不知道,反正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了她,年轻的时候傻,想和自己心爱的人长相思守,也没多想,管他什么世俗道德,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妖之分呢?”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妖之分呢?”薛砚良久不能平复心情,这是怎样的一段人与妖的痴缠恋情?
秦言守在紫儿的床前,一直温柔的坐在那里,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儿,方才角麟用力一撞,只怕力道不轻,估摸着天不大亮,这紫儿怕是也醒不过来了。
薛砚退出房间,坐在角麟身边,此时的夜吹着寒风,雪花依旧是飘飘落落,不见半分要停下的的迹象,角麟向薛砚靠了靠,企图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为薛砚挡一挡风雪,薛砚坐在角麟的前腿上,轻轻抚了抚角麟的脖颈,冲着角麟笑了笑,道:“你又是因为什么,一直保护在我身边呢?”
角麟晃晃脑袋,重新将头趴在另一只腿上,打了个响鼾,没有回答薛砚的问话,薛砚回过头来,低低呢喃:“若是我,能为心爱的女子放弃世俗伦理,道德纲常么?”
一夜未眠,五更将过,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看着这下了一夜的雪,天气似乎是要晴朗起来,果不其然,这雪就住了下来。
薛砚这才提步回屋,躺在床上小憩了会。待睁开眼时,天已经是大亮了,舒个懒腰,薛砚提步走出门去。
刚一出东厢的门,院中就弥漫着一股肉香气,四处张望一番,才发现这香气是从厨房里发出来的,再扭头瞅瞅,却是发现角麟正瞪着两只铜铃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厨房里的灶台,口水都顺着獠牙滴了下来,薛砚兀自笑笑,道:“哪里是些什么好吃的?你应该学学‘奢比’吃些草料,不然这一路,我可养活不了你了。”
角麟听到薛砚的话转过头来对着薛砚呲了呲牙,虽说嘴里泛着口水,眼中却尽是防备之色,薛砚颇为困惑,但这困惑马上就有了答案。
紫儿从厨房端着一青釉瓷盆出来,盆里还冒着丝丝热气,香味便是从盆中发出,而角麟的防备自然也是冲着紫儿来的。眼见着紫儿端着盆子离薛砚越来越近,角麟竟是踏前一步,冲着紫儿了一声。
面前立着一只比房屋还要高上几倍的巨兽,紫儿却没有一丝惧怕,对着角麟嫣然一笑,道:“你是饿了么?这个是我夫君特地从昆仑山上挖出来的的冰蛇,能延年益寿呢,你吃点么?”
薛砚看着眼前的女子,肤若凝脂,笑颜如花,唇不染而红,眉不描而翠,哪里还有昨日那种妖邪模样?简直就是一良家黛玉。
角麟看着眼前的紫儿似是有些迷惑,低头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才确定紫儿身上并无妖力之息,转回头继续盯着紫儿手中的盆,滴答着口水。
紫儿看着角麟一系列的动作,轻笑出声,道:“小兄弟,你的宠骑还真是通灵性。”
薛砚也是对紫儿前后容貌和行事作风很是迷茫,但不好直接相问,只好回道:“它可能是一直在南苗之地,所以没见过这等美味,是以有些发馋罢。”
紫儿点点头端着炖好的冰蛇进了正屋,薛砚也是随着进了屋,这才发现秦言好像不在屋中,正欲从屋中退出去,却不想秦言也在后面进来了。
秦言拦住薛砚道:“小兄弟,一起吃早饭吧,今天紫儿亲自炖的蛇肉,紫儿的手艺比我的好。”
有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亦有话说,恭敬不如从命,薛砚也就没有推脱,落落大方的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蛇肉炖的味道,绝对是难得的美,单这香气四绕,放进嘴里更是唇齿留香,自然也看得出这紫儿的手艺绝不是一般的好。
薛砚还想着要怎么开口询问紫儿姑娘这容貌之事,却不想在一边沉默了半晌的紫儿开了口,“小兄弟,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昨夜我会变成那个样子?”
薛砚险些就脱口而出说是,但转念一想这样很是没有礼数,怕是冒犯了主人家,隧转言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还请”薛砚转身看了看秦言,继续道:“还请嫂子指点指点。”
紫儿将一块蛇肉送进秦言的碗中,缓缓道:“早上起来的时候,夫君同我说了,昨夜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我们魅是一种精神力衍生的灵种。大多都是靠迷惑人吸食人的精神力量而得以存活,不过却有一种魅,是有上古秘术炼制出来的,此种魅可以生而不灭,也不需要吸食人的精神力量存活,但是却也有一致命之处,那便是月圆之夜便会失去理智,必要挖取人的心脏吞下,第二日方能清醒,否则,将永堕魔障。而我便是秘术炼制出来的。”
薛砚也不知如何答话,这种事情于他,简直就如天方夜谭,便是听也没有听闻过,只好不发表什么意见,等待着紫儿继续诉说。
顿了顿,紫儿继续道:“若不是我夫君的旧友出手相助,怕是这些年我早就堕入魔障了,我也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能代替活人心脏的草药,不仅救了许多本该死在我手里的无辜人类,甚至还慢慢的将我从一只魅转换成人,”说到这里,紫儿明显很是高兴,“你能相信么?现在我已经是个人了,有血有肉的人了。”
薛砚不知道世间上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东西,能将一只山魅退去妖力,变化成人,但是他着实也为眼前这对才认识了不过一天的异类夫妇感到欣慰,从此便可能长相思守,在无须顾忌什么世俗的眼光了,若是想出去做个生意那便出去,也不会再因为月圆之夜而感到心惊胆战了。薛砚到是从心中发出了祝福。
“秦大哥,现在嫂子既是已成了人身,那你们以后有何打算?”
秦言看着薛砚笑了笑,道:“我们打算一只隐在此处,直到终老,人世间的事情太过复杂,紫儿虽说现在已经是人了,但是她也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很多人都认得我们,知道紫儿是魅,若是贸然再回去,只怕我保护不了她,到时候,又要阴阳两隔了。”
薛砚听着秦言的分析,觉得的确有道理,赞同的点点头,道:“秦大哥这么想也不无道理,对了,薛砚也不便再继续叨扰下去,想下午便告辞,此去薛砚还要寻找拙荆,就不多做逗留了。”
秦言也并未再继续相留,刚刚过了午时,薛砚简单一收拾,就上了路。
这一路断断续续的又迎了几场风雪,时下时不下的,想着昆仑山不是容易去的地方,是以就将‘奢比’留在了秦言这里,想着若是寻着玄墨儿,再回来领回去。
薛砚按着秦言指的路途一直走着,角麟的行程自是要比马儿快上许多,只两个时辰便到了昆仑山下,头一次看着巍峨的昆仑山,薛砚竟觉的高不可攀,好在角麟是异兽,并不畏惧严寒,稍稍灵力驱动,便载着薛砚一路飞去。
经过了火炎林,薛砚就不得不祭起血砚护住周身,以免被火势烧伤。
几经坎坷,几经风雨,到头来真的站在九玄洞口的时候,红衣佳人又在何方?方才弱水之畔,若不是被陆吾救下,只怕早已成为弱水里的一缕亡灵,可是玄墨儿,你究竟是在哪里?为何,连一丝的踪迹都不曾留下?
冰凌闪着煜煜的白光,雪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为什么想抓住一点希望都这么难?失望就像是弥漫的雾纱,将薛砚的心抵在最黑暗阴冷的地方,蜷缩着身子倚在九玄洞口,下一秒多希望玄墨儿站在自己的面前,告诉他:“薛大哥,我来了。”
然抬眼望望,终是一场肃杀的风雪,漫无目的的飘飞,薛砚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彩。
或许寻不到,只有守着,守着洞口等着,等待是一场赌注,赌注哪有那么好赢?在冰天雪地里等了三天,依旧没有任何玄墨儿的影迹,他只能放弃。
下了昆仑山,又要往何处去?最后一丝线索,断在了昆仑山上,从此这人海茫茫,该到何处寻人,便如海底捞针,怎么叫人有半丝头绪?
想了想,良久,薛砚还是决定先回秦言的住处,待将奢比送回‘纤羽茗香’带着角麟四处寻觅也罢。
再不迟疑,角麟卷舞着黄沙携着狂风载着薛砚便回了秦言的茅草屋前。却不想茅草屋中竟是无人,寻思着或许秦言他们出去了,薛砚便坐于房中等侯,果不然,约摸一刻钟的时间,薛砚就听到外面有人声,正欲提步出去,却不想听到外面一个人声说:“大哥,绝对没错,那个妖孽就是藏在此处,今天咱们就放火烧了这里,看她还怎么下山害人。”
薛砚便止了正要迈出的的步子,隐在了纱帐之后。
有另一个人接过了话,道:“桩子,你确定那妖孽是在此处?”
那名唤桩子人拍拍胸脯,信心满满回说:“大哥,你放心吧,我前日上山的时候亲眼所见,要不是我命大,都被妖孽吃了。”
薛砚隐在纱帐后面心道:‘照这人这么说,那岂不是正好在月圆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