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黑暗的无生洞当中已经很久了,南柯手中只有一个小小的火折子,不对,他的耳朵也也在发光,里头住着大白。
吃多了“牛黄解毒片”,大白正在耳朵里头呼呼大睡,南柯清晰的听到他打呼噜的声音,和自己踩在碎石上的脚步声,形成了一种另类的节拍。
既然不能阻止眼下发生的一切,那就将他视作自身的乐趣,并且深入研究它,南柯想要给他配首谱子,醒来时交给大白,让他来亲自演奏,想来不赖。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浮一虽然没有睡着,但是他好像变懒了。
缘何有此一说呢?因为南柯的脚步变沉了。每一步踏在地上的脚印也更深了。
不知是从哪里养成的习惯,浮一现在居然喜欢趴在自己的肩头,南柯偶尔眼角的余光会瞥见他,然后就会打从心底里开始同情他。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南柯想,大千世界的所有男性大概殊途同归吧,即使妖怪也差不多。
只要男性的头上有点绿,就容易性情大变,明明那么勤快的浮一,“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南柯觉得自己应该负一部分的责任,毕竟自己的好兄弟在“嗑药”的时候没有好好阻止,这才让他头上变绿。
最后想到自己,人在阴冷的空间中待得久了,就会非常想念阳光。南柯已经迫不及待了。
浮一在路上偶尔用手指指点点,就当做是指路了。万幸的是,这后半段的路没有遇见一只妖怪和蜘蛛。
这么说也不全对,起码看见了一只被扎成马蜂窝的“小蜘蛛”。南柯在看过麓山老母的本体之后,喜欢把所有比她小的蜘蛛,统称为“小蜘蛛”。
眼前出现一抹光亮,浮一好像精神了一点,口中道:“那里就是出口。”
在走出无生洞的一瞬间,南柯微微眯起了眼睛。
由黑到白,中间还有一段过程,那叫做灰。
等到完全适应了外面的光亮之后,南柯深呼吸了一口,似乎想要将体内的浊气完全排空。糟糕透顶的无生洞,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阴腐的气息。
阳光正午,高悬在头顶,直射而下的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阴冷。新绿抽嫩芽,黄花纳新颜,新燕啄春泥,南柯浑身暖洋洋。
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前行,拨开身前厚厚的草丛,眼前的景色蓦然大变。
极目远眺,眼前是辽阔的一片山谷,群山高低不等,中间坐落着几户低矮的茅草屋。
正准备转身下山,南柯就看见一棵连根带泥的大树朝着自己飞来。说时迟那时快,南柯赶紧抱头蹲下,翻滚间躲在了半人高的草丛中,借此隐蔽身形。
但是不巧的是,山顶的千岁猴已经看见了南柯,正朝着他飞奔而来。
身高五丈的千岁猴,在林间腾跃一点都不显得臃肿,反而灵动非凡。
大白被巨大的波动惊醒,揉揉双眼,就见着千岁猴的身影,惊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你小子又搞什么球莫名堂,爷爷我才睡了一会,你怎么又把千岁猴给招惹来了。”
“我怎么知道,就是刚刚走出山洞,就被他逮住了。”南柯在山间疾行,衣衫被灌木勾破,脸颊也划出几道血痕。
“我不得不说,南柯,你的运气实在是背了点,这才三天啊,咱们就在鬼门关里徘徊了多少次了。”浮一实力助攻,此次的“口技”大赛再添一员实力大将。
风声在耳边穿行,四周的景色正在快速倒退。性子恬淡,话不多的翩翩少年南柯,在“口技”方面的熟练度飞速提高!
“承蒙二位的厚爱,在山魈的眼皮下取了一葫芦的美酒,后又取了千岁猴的灵酒,那喝的是实在痛快啊。小弟不才,赋诗一首与二位。
“断肠酒,鬼见愁,浮一大白几时休;无生洞,贺老母,南柯一梦今方醒!”南柯跟着太师傅学习的这几年,书倒是没有念到狗肚子里,搜刮了肚肠,整了二两的打油诗。
千岁猴距离又拉近了一点,他用那独特干瘪的嗓音道:“小狸猫竟然也在,倒是省的我找了。你这小子倒是命大,无生洞里那么多的妖怪都能活下来,看来这灵酒只能我自己享用了。”
“你的灵酒早就被我一泡尿拉了,你要是要找你的灵酒,我倒是可以给你再拉一泡!”反正这下被千岁猴抓住也是一个死字,浮一倒是一反常态的没有求饶,倒是讥讽起千岁猴。
千岁猴双手擂鼓捶胸,被浮一的口技深深“折服”,加以配乐。
就在三人夺命狂奔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一声巨响。南柯回头望了一眼,山顶居然炸开了,千岁猴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山顶。
麓山老母那八丈长的身体,远远看来仍然是很有压迫感。漆黑的身体,此时有几道明显的伤口,口中吐出一大口蛛丝,粘射在山间巨石上,呼啸间从四面八方牵引而来。
同时,八只蛛眼四周一晃,就看见了半山腰的千岁猴,紧忙道:“猴子,快过来一起杀了她!”
千岁猴恨恨的看了一眼逃命的南柯一行人,单手拔出一棵大树,削去树冠的部分,变成单头尖。投射下他们,而后头也不回的与麓山老母汇合。
“此时若是忤逆了老母的意思,一旦让她腾出手来,我必死无疑。可是那个蓝衣少女也不是省油的灯,真要是掺和进去,横竖都是一个死,尽量找机会逃走。”千岁猴暗中思量,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数十块巨石朝着温雨眠而来,刹那间相互撞成粘粉,但就是不见有丝毫的血迹,反而在石块上长出一朵朵的梨花,极尽绚烂盛放后凋零。
千岁猴使出全力投射的的树干,就像是百步之内的重型攻城弩,携带着风雷声。
投射出去的第一时间,树干根部的泥土消失。
转眼已经是百米的距离,尾部分散在两侧多余的树根被风削没了。
中途有一些三人合抱粗的巨树,挡在面前,也是顷刻间被其洞穿,轰鸣成渣,而“弩箭”去势不减。
看见如此威力,南柯咬紧牙关,在林间左右闪躲,只希望可以避开这根“弩箭”。然而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时刻提醒着他。
南柯心中百转千回,距离已经不到百米,不说被其命中,只要稍稍被其波及擦伤,不死也是重伤。
南柯:“浮一,你是不是什么都能变,不是活物也能变吗?”
浮一:“是的,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问这个。”
大白:“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这下真的死定了!”
南柯:“那我一会喊你变什么的时候你要立即变出来,不能有任何拖延。”
浮一:“可以,那你赶紧先说要怎么摆脱后面那个啊!”
南柯:“你快来我肩头,都抓紧了。”
在地面滑出一道痕迹,南柯堪堪才刹住脚步,来到悬崖边。直面那携带风雷之声的“弩箭”,南柯双手紧握成拳,汗如泉涌。
浮一:“你还不跑!傻傻的站在这里等着死吗!”
大白:“爷爷这下真的被你害死了。”
“砰砰砰”三响破风声,那根“弩箭”的尾部似乎已经熊熊燃烧,距离南柯越来越近。
二十丈!十丈!五丈!
三丈!!两丈!!
一丈!!!
“轰”
那根“弩箭”整根全部没入崖壁,山石滚落,尘土飞扬下已经看不见南柯等人,只留下半截衣袍在崖边,被风一吹,飘舞在林间……
光雨摇曳,花瓣重新凝聚成温雨眠的模样,其右手一倒,青锋成冰,口中默念:“霜花”。
正午的阳光下,南麓山顶起了薄雾,像是腊月里的早晨。温雨眠脸色苍白,手中冰剑化水,点点落在花瓣之上。
以温雨眠为中心,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八卦的图案,“霜花”落在“乾”位上,长出一棵玉树。
八卦中“离”位站着麓山老母,身上突然燃起了熊熊火光,血肉精华似乎转瞬间凭空蒸发,痛的嘶吼连连。
南麓山剧烈的震动起来,千岁猴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如同掀起了千层巨浪。
不过千岁猴知道,这关键时刻只要打断了温雨眠的施法,他和麓山老母便有可能同时获救。
千岁猴从天灵盖上拔下一根猴毛,吐出一口心头血,包裹住猴毛,轻轻一吹,幻化成一个“小千岁”。
小千岁直冲云霄,双手一撮,一根玄铁棒落在手中。
腾云至最高处,小千岁手中玄铁棒乌光大亮,双手高举过头,携带万钧劈山之力,附着星星火光,朝着温雨眠头顶盖下。
此时温雨眠正在施法的关键时刻,心念一动,分散出一簇霜花罩在头顶。
那小千岁的玄铁棍便劈头盖下,霎时间,霜花纷飞,而后紧紧包裹住小千岁,精血被霜花吸收的涓滴不剩。
但是温雨眠依然还是被其伤到,口吐鲜血,分出一部分心神,控着霜花朝着千岁猴而去。
一根比刚刚那“小千岁”手中还要大许多的玄铁棍,出现在手中。千岁猴两手倒棍,似乎想要将霜花挡住。
霜花在刚刚碰到玄铁棒,其表面便泛起一层冰霜。千岁猴手中一凉,几片霜花划开厚实的手掌,从掌心钻入体内,在心脉处撒下花粉,然后扎根,绽放。
南麓山顶处,从此多了一株,玉树梨花。同时也少了一位——千岁猴。
风吹梨花处处香,当年不知何人泪。
麓山老母倒是趁此机会,全力挣扎,摆脱了一部分的禁锢。
“你既然那么喜欢花,我送你一个‘花塚’让你长眠。”麓山老母的蛛丝像是一把极具锋利的切割刀。地面一块亩许的土地浮空而起,成了一个盒子模样,里头中空,铺着一层蛛丝和千万头爬动的小蜘蛛。
麓山老母眼中幽光大放,蛛丝一牵,“花塚”便将两人同时套进,然后一个巨大的棺盖便将之盖上。
虽然没了阳光,但是这“花塚”之内也并不黑暗,依然能够清晰的看见两人和周围的一切。只听麓山老母大喝一声“白日烟火”。
万千细小的蜘蛛,将温雨眠团团围住,紧接着齐齐自爆,而后这自爆的蜘蛛,连带着地上铺的蛛丝,又变成一朵朵由蛛丝编织的烟火。
蛛丝染上了血迹,红绿交替,美不胜收。
“烟火”粘住了四周的“霜花”。逼得温雨眠连连后退,只差一步便要退出“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