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静海十四中,西侧操场。平日里这边本该是学校中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但由于今天突然袭来的暴雨变得人迹罕至。
而在塑胶跑道的一侧,一个难以让人发觉的入口下面却别有洞天。入口大约有两人宽,沿着水泥砌成的斜坡下去后便会进入一个大约十平米左右的小型空间,里面零散地放着几辆自行车,以及两把拖把跟一个蓝色塑料桶。若继续往前便能看到一个与入口处相似的水泥斜坡,很快便能走到教学楼另一侧。
这里是老生们才知道的捷径,从这里出校门比走正路要快得多。
咔擦——
咔擦——
咔擦——
虽然这场急促的暴风雨来势汹汹,但若是仔细听的话,不难发现这隧道中混杂着的怪声。
当然,那不是在某年六月在这校园中自杀的冤魂,更不是受到霸凌而迟迟不肯离去的恶鬼。那声音的来源是秦酒黎——他正在剪指甲。
如你所见,他被这场暴风雨困住了。
山中的天气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你很难预测下一刻她会给你什么样的脸色。这样如同“泼”出来的雨点,想要顶着回到教室恐怕非常困难。静海十四中的校址十分巨大,堪比大学,而不巧的是秦酒黎要去的地方跟这西侧的操场刚好是个对角线。
索性,他既来之则安之,坐在水泥台子上剪起了指甲。顺带一提,秦酒黎用的指甲刀并非普通的“长条状”款式,而是一个椭圆形。买这一款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那个椭圆形的金属片上印着一张哆啦A梦的大脸。
“哼哼~”
秦酒黎从小就是个怪胎,并不会因为阴雨天气而感到压抑,反而会莫名的高兴。这是一种无由来的轻度兴奋状态。
然而,单单是这一条也就罢了。现在秦酒黎还偏偏在这条四下无人的狭窄隧道中,换句话说是完全不被监视的状态。
人在精神状态高度放松的情况下,往往会尝试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的秦酒黎还很无聊。
“哼哼哼~”
他开始模仿自己老妈磨指甲时的样子,并在心中暗自嘲笑那姿势真是太臭美了。
但是,所谓乐极生悲不过如此。就当秦酒黎一边回想着自己老妈化妆时的样子一边嗤嗤暗笑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了。
“请问...是秦同学吗...?”
咔——————
这次,不是剪指甲的声音而是惊雷。那雷声大到震得人鼓膜发痛,两眼发晕。
当然,也许并没有那么严重,但起码在那一声惊雷作响后,秦酒黎表现出的症状是这样没错了。
“请问...是秦酒黎同学吗...?”
是一个弱弱的声音。
在秦酒黎还在呆滞的空档,她走到了前者面前,颇为担心的打量着。
“为什么...”
“诶?!”
仿佛被兴师问罪了一般,女孩身躯一颤。
“为什么现在才跟我搭话...?”
在黑暗的隧道里,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不难想象,起码现在的秦酒黎应该是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怕再高超的语言能力,也没办法跟一个陌生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地下通道里模仿自己老妈化妆时臭美的样子啊!
但说一千到一万,这件事并没有怪罪面前那位女同学的道理,毕竟从先后顺序来说也是对方先一步进来的,而秦酒黎也没有注意到她。
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秦酒黎抬起头用尽量平静地声音问道。
“这位同学你好,你也是来躲雨的吗?”
“诶?!嗯...嗯。”
又是一惊,女孩看起来似乎比秦酒黎还要紧张。她左顾右盼,似乎除了最初决定上来搭话后,便没有其他想法了。
但好在秦酒黎脸皮厚,对于尴尬的耐受程度远高于常人。此时已经恢复平静的他招呼女孩也坐到一旁的水泥台子上,毕竟两人一站一坐显得太奇怪了。
“看你样子,也是一年级的。不用去上课吗?”
毕竟不是大学生,虽然对于秦酒黎来说学校可以出入自如,但普通学生应该并没有这个特权。哪怕是权贵云集的静海十四中,课程也是相当紧张的。
“我...刚才在收拾体育仓库,有几件器材数目对不上。所以晚了,中途又遇到这种暴雨...”
“收拾仓库?那工作是学生负责的吗?!”
“我们班一直是我负责...我是特招生...”
听到这,秦酒黎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在这里特招生并非是会受到特殊优待的意思,相反多少有些不受待见。因为优异的成绩而被破格录取的他们,往往家中并不那么富裕,也很难与其他学生找到共同话题。
“那个...秦同学。我该怎么办啊...我应该赶回教室吗?”
“如果你的教室远的话,顶着这雨回去会感冒吧。”
指了指天顶,秦酒黎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我不会感冒,我身体...我身体很好的。”
这时,秦酒黎才注意到,坐在身旁的这名女孩,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要高,从她抱着双膝露出小腿的长度就能判断出,她身高恐怕一米七以上。
只不过那弱弱的声音,再加上隧道中极低都能见度才让秦酒黎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方可能只是一个一米六上下的娇弱小姑娘。
“我不怕感冒,但是如果现在赶回去,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我怕同学们笑我。”
你不是帮他们整理体育仓库才赶上暴雨的吗——秦酒黎自然不会说这话。毕竟这除了义愤填膺,减轻自己“见死不救”的负罪感外别无他用。
只要不是低能儿都可以看清楚这层关系,女孩在班级中的地位是最底层的。她去整理仓库不过是“份内”的事情,而大家嘲笑一个因为做“份内”事情而迟到的落汤鸡,则不需要任何负罪感。
言尽于此,场面重归沉默。
秦酒黎并非什么热心肠的家伙,他不会像那些小说中的豪侠那般,因为“见面即是缘”的理由而去鼎力相助。哪怕帮身边这女孩度过这次“迟到危机”不过是举手之劳,秦酒黎也没有帮忙的打算。
但是,美好故事的开端往往是荒唐的。就像秦酒黎会因为下雨带来的轻度亢奋,在这个无人的隧道里去用臭美的姿势磨指甲一样。在他旁边的这名女孩,也会因为无法按时抵达教室而产生的轻度绝望,于这“无人”的地下隧道中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
“秦同学,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你自便。”
“我...怎么说呢。其实我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应该找一个陌生人,找您去说。但是...啊啊、你看,我个子这么高,但性格又这么胆小,是不是很奇怪啊...”
没有马上回答对方,而是端详了一会。
女孩的真实身高恐怕是有一米七,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看起来并不算新的一款运动鞋,配色也不是那么搭调。将对方的外貌进行了在确认后,秦酒黎暗自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觉得还好。”
很简短,不、这话在对方的耳中可能已经有些“吝啬”了。因为对于女孩来说刚才这提问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这种无形的支出换来的答案居然只有五个字,实在让人有些失望。
当然,这些说到底不过是心理的想法,女孩很怕事,也很懂事,她并不会将失望表现出来。
“我有时候希望自己再矮一点,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就因为这么高,我常常被分到男生那边去,哈哈...”
“高个子是很棒的属性啊!更何况你身材挺匀称,又不是麻杆。”
“可是...”
“别装鸵鸟了,你融入不进去又不是因为你个子高。是因为你家里穷。”
秦酒黎的话轻描淡写,而女孩却要紧了嘴唇。哪怕在漆黑的隧道里,她还是将头迈进了膝盖里,生怕接触到一点外面的风声。
“呼——呼——”
雨下的更大了,完全没有一点停的趋势。声音中夹杂着似是委屈又像不敢的色彩,女孩深呼吸后达到。
“谢谢你的直言不讳...”
“不然还能怎么说,告诉你坚持下去你的同学就会接受你吗?自己都糊弄不过去的谎言我是不会说出口的。不过说到底,你要真的还打算继续在这里上学,不如还是多考虑考虑怎样去改善自己在班级里的人际关系吧。”
“改善...我哪能弄到那么多钱去...”
“有一点错了。你融入不到他们之中,是因为你家里穷。但他们排斥你,并不一定是嫌弃你没钱。”
“诶?!”
被这一来一回绕了个圈,女孩有些懵了。而秦酒黎则是借着这场暴雨,借着这条无人的隧道,打蛇上棍地发出着他那份神棍气质,开始演讲了起来。
“说到底,哪怕是各方权贵子弟集结的静海十四中,这里跟你一起上课的家伙们也不过是高中生罢了。他们大多数都养尊处优,没有为钱发愁过,哪怕就此一辈子不参加工作也能衣食无忧。那么问题来了,这样出身的他们,真的会在意你到底有没有钱吗?”
“我...不知道...”
“只有为整天钱发愁的人才在结交朋友的时候在乎对方有没有钱。他们只是单纯地在欺负你。”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这时,女孩脸颊微红,但秦酒黎没有注意到。
“你要学会让他们心生愧疚,让他们知道你之所以会去收拾体育仓库,是因为你人好。有一点必须做到,就是让他们知道——你之所以愿意这么干,不是因为你本就该敢这些,是因为你是天使,你要让他们觉得亏欠与你。设想一下吧,让那群一天都不会动一动的软体生物去收拾体育仓库,还遇到暴风雨。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不折不扣的灾难啊。”
说着,秦酒黎一拍手,指向身旁的女孩。
“而这时,你出现了!善良的你帮他们承担了这份灾难。只要让他们知道这一点,那么便有了后话。或者说只要做得到了这一点,你变已经初步改变了自己的不利地位。”
“可是...难道不是吗。我觉得他们都做不来。他们每次都把乒乓球打的到处都是。”
“哎!”
长叹一声,秦酒黎又气又笑。
“你怎么还真是个天使啊?这世界上可以施恩与人,但绝不能不求回报。善良也是有价值的,不能像大白菜叶一样随便丢。懂了吗?”
“我没有随便丢过大白菜叶!”
不知为何,女孩在这一点上似乎很犟。
而这时,秦酒黎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手机瞄了两眼便立即装回了口袋,但看他那不妙的神色,也不难猜到来的短信是什么内容。
“抱歉,我得去四号馆那边了。他们似乎都在等我。你是三班的吧,抱歉今天时间紧迫,具体怎么做我改天再教你。我会联络你的!”
“可、可是雨那么大!”
“放心,跟你一样,我身体也很结实。再加上...”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朝着隧道的另一侧一边走秦酒黎一边说道。
“那些胆小鬼,没人敢嘲笑我是落汤鸡。”
...
...
...
时至今日,女孩仍能想起当天那奇妙的感觉。她甚至有想过是否是因为那场暴风雨带有一丝从海上吹来魔力。
心脏开始“大声”地跳动,耳朵也开始轰鸣。
就像刚才决定找秦酒黎去诉说心事是那样的临门一脚,在对方将要离开时,女孩终于忍不住。
“那个...请问——”
秦酒黎闻声回头,但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好在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像电影中为了吊人胃口而插入的一段留白那样。在观众们那焦急的心刚被提到嗓子眼时,女孩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关注你很久了!我喜欢你自信的样子!我也想变成你那样!还、还有!我也喜欢哆啦A梦!请问你愿意...”
◇
呲呲————
上好的牛肉仅仅是过一遍油也能让人食欲倍增,看着锅中食材的色泽,秦酒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时间是晚上七点十四分,自两人从盖亚教的教会回来,秦酒黎便在厨房忙的不亦乐乎。
“我说,这样真的好吗?”
由于客厅跟厨房是一体式的设计,沙发上玩着手机的爱丽丝可以轻松将声音传过来。
“你今天去跟那个盖亚教去谈判,实际上什么都没谈出来把。在那里听了一下午那个小女孩脑中的理想国蓝图,真是灾难啊...”
将脚搭在沙发扶手上,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身上的神经带着那漂亮的足弓发出一阵颤抖。爱丽丝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和我没关系。总之今天我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之所以还在这里,要算作加班。知道吗?热爱厨艺的秦先生?”
“拜托再坚持一会嘛,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今天可是会来两位贵客。”
秦酒黎一脸轻松,完全不像是在谈判上被全程压制过的样子。将蒜拍碎,熟练地剁成沫甩进锅里,一股香气随之飘出。
“下午的会面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实地考察。毕竟直接开车到别人的地盘上,然后让他们把地皮叫出来,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大可能吧。哼哼,不如说已经是在看不起人了。我可没那么傻。”
将煎好的牛排一共四份摆在桌上,秦酒黎顿了一顿,又纠正道。
“或者说没那魄力。毕竟我可不是楚庄王,也不是谁都有问鼎中原的气魄。”
“哪怕我在你身边?”
沙发后的爱丽丝用波澜不惊地语气问道。
而这时,门铃响了。
浓雾比下午更加夸张,恐怕已经接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门外则站着两个人,他们正是秦酒黎口中的贵客。
“您好,秦先生。”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大风衣,主动向秦酒黎深处右手试好。他便是白天时自称“负责人”的寇克神父。虽说没穿神职人员制服的他看起来气质大有不同,但那标志性的鹰钩鼻却让人能一眼认出。
而在寇克身后,则是一名看起来年纪在二十五上下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件米色大衣,带着棉帽和墨镜,一言不发。
“让我来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
“想必这位就是玛丽·格林威尔女士了吧。”
闻言,女人也摘下了帽子跟墨镜,主动向秦酒黎伸出了右手。那是一副长得与作为教宗的露娜·格林威尔别无二致的面孔,只是气质看上去更成熟些,而头上也没了那对“鹿角”。
“您好,秦先生。白天在教会时没能露面,实在不好意思。”
这便是秦酒黎所说的“重头戏”。
盖亚教作为在深海扎根已久的教团,其势力甚至渗入了市政厅,就连霍克市长也拿他们没办法。让在深海初来乍到的秦酒黎去料理他们,很明显不能用“普通办法”。
但就在秦酒黎焦头烂额时,却得到了一条让事情有质变的情报——作为教宗的露娜·格林威尔有个姐姐。
两姐妹是双胞胎,唯一的不同是作为妹妹的露娜变生为失魂者时长出了那对鹿角,被包装成了盖亚教的象征,而姐姐则是一名普通人。更重要的是,她俩关系并不怎么好。
作为姐姐的玛丽·格林威尔,其存在对于圈内人来说已经算不上秘密了。但由于玛丽在有时会代替露娜出席一些事务以及活动,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玛丽的存在并没有对外界大肆宣传。
“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希望能和二位的胃口。”
将两人请进家里,纷纷上桌后,秦酒黎说到。
但话虽如此,玛丽跟寇克却面面相觑。这明显是四人份的菜品,却只来了三个人,很明显还有一位正在沙发那边没有上桌,现在就开动多少有些失礼。
“我不跟陌生人吃饭,别管我。”
由于双手捧着手机,爱丽丝用脚“招了招手”。
“秦先生,对于白天,您与教宗大人的那场对话,我想替她道歉。您知道的,教宗大人还很年轻,嗯...我的意思是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小孩子的阶段,不像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已经完全可以接轨大人的世界,用成熟的眼光看问题。”
寇克优雅地使用着刀叉,俨然一副老绅士的形象。
“露娜...我是指教宗大人。她是我在旧都心那边捡回来的,她与玛丽一样,都是拥有悲惨过去的孩子。她们当时只有八岁,为了活下去她们不得不偷窃,不得不与老鼠、野狗去争抢食物。后来,如您所见,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们摆脱了那噩梦般的童年,对那段经历既害怕又难以忘怀。”
将牛排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皱了皱眉头,寇克随即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从贫民窟中脱身的教宗大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经历有多么传奇,她认为这是对命运进行了反抗而收获的果实。这使得她有些天真,时常会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目标,就像今天下午与您的谈话中所表现出的那样。但是,现在盖亚教中对于教宗大人的个人崇拜已经有些失控了,许多人都被那份‘天真’感染,认为大家合力就可以完成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说实话,这很糟糕。”
别墅一楼的空间很大,屋内照着恰到好处的暖光,不知从哪里播放的、音量恰到好处的古典音乐环绕在客厅内。不得不说,作为一次私人聚会的场所,这里应该有八十分。
“寇克先生,往往改变会伴随着痛苦的。”
将刀叉平行放在餐盘两旁,秦酒黎说到。
“我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去改掉一些坏毛病,就像有了蛀牙必须去看牙医那样。虽然很疼,但放着不管迟早会酿成大祸。”
“等等!请...稍微等等,我能问个问题吗?”
突然,坐在一旁的玛丽开口了,语气有些焦急。她面前的牛排几乎没怎么动,不像寇克已经吃掉了一半。
“这之后,露娜会怎么样?那孩子,那孩子并不坏,她只是有些...”
“哦呀,看来情报有误。我听说,您与格林威尔教宗的关系非常不好。”
挑了挑眉毛,秦酒黎轻笑道。
“我...没错,你说的没错。的确,我很嫉妒露娜。她跟我一样都是在旧都心那边长大的,但只因为失魂者的变异。只因为她运气好,长出了那对鹿角,我们两个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分歧。我...”
看着自己面前的牛排,甚至不敢与秦酒黎对眼,玛丽用手隐隐护着胸口说到。
“您也知道的吧,秦先生。变异成失魂者有大概离会体现在‘外观上’,像爱丽丝小姐那样能保持人形的反而是少数。只不过,外观上有巨大变异的失魂者全都被赶出去了,都聚集在沧蓝那边。而露娜,刚好在这两者之间,她产生了外观上的变异,却没被人所排斥。”
“哼哼、那对鹿角是吗?的确,跟神话故事中一些形象很接近呢。森林的守护神...什么的。”
秦酒黎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笑道。
“我知道,这可能很卑鄙,但事实如此——那双角不过是失魂者变异的特征罢了,我们却用它去作为‘商标’去赚钱,不知不觉中,盖亚教已经成了如此庞然大物,有那双角的露娜仿佛也真的以为自己是森林的守护神了。她最近几年,就连说话的样子都变了。”
“所以你嫉妒她,想着要是有那双角的是自己就好了,对吗?”
对于秦酒黎的提问,玛丽没有说话,却默默地点了点头。
“玛丽小姐,我调查过你。我看过你帮露娜·格林威尔写的演讲稿,我看过你代替露娜·格林威尔进行演讲时的录像。老实说,你很有才华,你比她更适合教宗这一职位。”
“但是露娜会怎么样?我虽然嫉妒她,但她到底还是我妹妹啊!告诉我,如果你跟寇克口中的‘计划’实施了,露娜她会怎么样?!”
终于,被巨大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玛丽大声问道。
“玛丽小姐,重要的不是她会怎么样。重要的是,再过不久你就会变成她。”
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秦酒黎也皱了皱眉,似乎不甚满意。
“你也多少有自觉吧,玛丽小姐。教宗只有一个,如果连这一点都没想好,不作出相应的觉悟。只能说你们俩姐妹一样天真呢。”
“我...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把露娜她...”
“我们之间似乎有很深的误会,玛丽小姐。我个人是十分反对使用暴力手段的,更不会加害于露娜小姐。只不过,这件事到底还是会演变成你们盖亚教内部的权力博弈,可不是普通的过家家。我能像你保证的是,露娜小姐的人身安全绝对无需担心。但反之...”
屋内的古典音乐似乎进入到了高潮段落,小提琴那陡然加高的音色像极了玛丽的心情。
“既然教宗只能有一个,那么露娜小姐恐怕以后便会成为另一个你,不能再出现在大众面前了。仅此而已。”
小提琴的声音在走向最高峰时戛然而止,玛丽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次还算顺利的交换意见就此结束,剩下的部分便是愉快的用餐时间以及寇克像秦酒黎介绍深海发生过的奇闻异事了。
在离开前,将两人送至门口的秦酒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开口道。
“话说回来,玛丽小姐你相信奇迹吗?”
“奇迹...?秦先生,您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在我对于盖亚教的问题焦头烂额时,刚好得到了你们俩姐们关系很差的消息。这个时间节点实在是太精准了。就像...是一个奇迹!”
而这时,玛丽终于笑了。那是比餐桌上更成熟,更洗练的笑容。
“秦先生,为什么不去相信奇迹呢。哪怕过程不那么美好,但只要结果能够得以确保,那一切不就变得货真价实了么?”
说罢,两人便在浓雾中告别了秦酒黎的宅邸,只留下后者在门口喃喃低语。
“但愿...如此。”
这时,秦酒黎转头才发现,刚才一直躺在沙发上的爱丽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哼哼~真是好手段呢秦少爷。这么轻松的就从内部瓦解了盖亚教。我虽然对他们了解不多,但好歹在深海生活了这么久。那个教派有多大影响力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奇迹,看似奇迹的现象都少不了背后的巨大积累。如果不能发现那背后所积累的、构成奇迹的合理性,那么那份奇迹便大抵是有问题的。”
接着,秦酒黎将手机掏了出来,把屏幕里的内容展示给了爱丽丝;并继续说道。
“跟那个所谓的教宗不同,作为姐姐的玛丽·格林威尔很有手段,很难想象她会以这样消极的态度去处理此次事件。”
“诶~我还以为你们谈妥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我早就过了相信在一个大雨天会‘刚巧’在隧道里遇到被霸凌的乡下女孩这种巧事的年纪了。”
闻言,爱丽丝的眼球转了转,将涂着亮黄色指甲油的手指放到嘴边,缓缓吐息。
“他们还没走远。现在拜托我的话,问题会马上解决。”
“问题并不会因为死了谁而变少——哪怕少了寇克神父和玛丽·格林威尔的盖亚教会变得不堪一击。A6那片土地已经被盖亚教管理了七年,没有人比他们在这事儿上更有经验,少了玛丽·格林威尔,以后谁来替我打工。”
接着,走回客厅,将桌上的大小餐盘一一放进洗碗池,秦酒黎干家务活的熟练程度很难让人想象他是个大少爷。
“我可不想当个席卷一切的掠夺者,我只是打算进去插一脚。毕竟我看着那块地,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那边‘管理者’的优秀,他们是一体的。如果分开,A6也不过是块没什么价值的荒地罢了。”
望着在水池边卷起袖子洗碗的秦酒黎,爱丽丝沉默了半响。
“你可真是个来自地面上的怪物。”
随后,便带门离开。